清风拂山岗,立马白云上。
林叶他们一行人停在一处山坡之上,这山也算不得高,甚至都不能称之为一座山,可云就在高坡上浮着,触手可及。
离开大营之后一路往北赶,他们现在距离娄樊边境应该已经没有多远了。
路上林叶抽空去见了见冬泊国君玉羽成匆,对这位年轻的君王,林叶只给了八个字的忠告,却足以让玉羽成匆铭记于心。
尽你所能,莫问前程。
这一战打完了之后冬泊还在不在,会不会真的变成大玉的一个州,林叶并没有给玉羽成匆一个准确的答案,但这八个字分量似乎足够重。
尽你所能,是告诉玉羽成匆别想着什么保存实力的事,在这个时候你只管尽全力阻挡娄樊大军,别的不用你想。
莫问前程
自然有林叶去帮他,他自己再想问也问不出什么来,林叶可以帮他要来,但他自己要不来。
玉羽成匆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这八个字的意思是什么。
打仗的事他去卖力气,前程的事林叶去替他问一个来。
林叶虽然一样是没有明说他要去北边做什么,可好歹透露一两个细节,以玉羽成匆的智慧,很容易就能猜出来太上圣君如今就在北边呢。
林叶说为他去谋个前程,那当然是去见太上圣君。
虽然大玉现在已有新君,毫无疑问的是,太上圣君的话,依然是圣旨。
“再往前走就是娄樊边疆,如不出意外,现在娄樊边关已经封闭,要想进去正经办法定然是不行的。”
须弥翩若指着对面那城关轮廓:“不过,倒也拦不住我们。”
他抬起头看了看,那天空中大鸟还在盘旋,这次不但陆骏集跟来了,连聂无羁也跟来了。
如今上阳宫内的两位大礼教,谁也不想放弃这次北上。
且不说是去寻太上圣君,就单单是到娄樊地盘上去转一圈,对于大玉的江湖中人来说,这也是极具诱惑的事。
若是能在娄樊留下一段传说,那当然更好。
可这么多年来,在娄樊留下了传说的大玉武者,只有二十年前大将军刘疾弓阵亡之后,有一抱刀青年孤身北行。
林叶脑海中,那道身影依然很清晰,只是清晰的是背影,他似乎已经看不清楚兄长的面容。
兄长离家的时候他还很小,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那天兄长出门之前把他抱起来,又一次把他举高,又一次朝着他露出溺爱的笑。
那天阳光灿烂,兄长的笑容也灿烂。
兄长应该知道一人北行的结局是什么,可在兄长脸上看不到一点对悲伤。
如果说对于这人间还有什么可留恋的,那只是他举高的那个小男孩儿,只是那个男孩儿眼睛里的不舍,只是那男孩朝着他的背影一次一次口齿不清的喊着大锅。
但他还是往北走了,一个人,一把刀,一段路,一个归宿。
这件事,林叶在刚刚走出无为县的时候都想不清楚为什么,为什么是他兄长孤身北上,为什么没有别人与他兄长一起去。
前阵子,林叶得知大将军刘疾弓其实是死于楼台明玉之手后,他忽然间醒悟了,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的大玉,不够强。
不够强的人就会活在规矩之内,足够强的人就可以无视规矩甚至修改规矩。
比如官员赋神境的强者不能加入战争这个规矩,楼台明玉入场的时候就已经破了。
可大玉朝廷从来都没有宣扬过这件事,真的是大玉朝廷不知道?
林叶回忆在云州的时候,小姨谢云溪都不知道这件事,拓跋烈肯定知道,但拓跋烈却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提及过,哪怕是对小姨也没提及过。
如果小姨知道的话,不可能不对林叶提及。
听起来难理解,其实两个字就能解释。
国弱。
那时候,大将军刘疾弓和一万多怯莽军精锐阵亡在冬泊的事肯定瞒不住。
这件事朝廷当然也不想瞒着,百姓们知道了,会激起仇恨之心,这对朝廷来说是好事。
可一旦让百姓们知道了娄樊人坏了规矩,出动了赋神境的强者杀死了大将军刘疾弓,那百姓们怎么想?必会群情必然激奋。
百姓们会不理解,为什么娄樊人已经坏了规矩,那大玉就不能派出我们的赋神境高手去报仇?
可朝廷是怕,是真的怕。
一旦不顾后果的请出大玉的赋神境高手去娄樊,那必将引起两国的全面战争。
那个时候的大玉,真的不是娄樊对手。
当时距离叛乱过去还没几年,刘疾弓训练出怯莽军也还没多久。
那场叛乱之后,虽然谢拂为坐稳了皇帝宝座,可实际上,他手里能用的将领只有一个半。
一个是刘疾弓,半个是拓跋烈。
大玉不管是人力物力财力,都无法和娄樊正面抗衡。
所以吃了亏的大玉,也只能选择假装不知道对方坏了规矩。
不宣扬,不处置,甚至只对百姓们说了怯莽军因敌人烧山而全军覆没,也不敢自查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
那时候,大玉风雨飘摇啊。
真要是让百姓们知道了,怯莽军之所以全军覆没是因为内外勾结,不但是娄樊人坏了规矩,还有自己人的出卖
在那个时候,连太上圣君都只能选择隐忍。
所以后来他去了娄樊。
他可以忍一时,但依着谢拂为那种性格,他怎么可能忍一世?
当初迫于无奈而选择的隐忍,会变成今日他亲力亲为的报复。
林叶在得知大将军被杀的真相之后就猜到了这些,说实话,他其实不怪天子,他能感受到那个时候天子心中的愤怒和憋屈。
作为刘疾弓的朋友,天子的做法显然有些不够好,但作为天子,谢拂为的选择足够正确。
然而,作为朋友,谢拂为做的不够好,可他心里的痛苦悲伤和愤怒,真的就比别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