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书房。
林牧府看着面前的人久久没有说话,这个人看着林牧府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已有近一刻的时间,似乎只靠眼神就能把彼此要说的话都交代清楚一样,这眼神中,难以撇开的就是惺惺相惜。
就在这时候,书房外有人敲了敲门。
林牧府回头看,门被人推开,是一个他没有见过的年轻人。
“侯爷,该走了。”
门外的人提醒。
坐在林牧府对面那个人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后,郑重的朝着林牧府俯身一拜。
“多谢林公这二十年来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多谢林公在这样的时候依然选择和我们站在一起,这一拜,我不仅仅是代表我自己,还有许多人。”
这位被称为侯爷的人叫王今象,当年大玉开国公王破川的后人。
王今象朝着林牧府失礼后,直起身子:“林公,一路走好。”
林牧府点了点头,看起来脸色倒是很平静。
他问:“最后想问一件事,应该不是你想要杀我,都知道你与我是忘年之交,他们特意让你来,心肠着实狠毒了些,到底是谁的主意?”
王今象摇头道:“林公何必执迷于此?我来也好,他人来也罢,都只是想送林公一程,刚才那一拜,不管是谁来都会有,不能少了。”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林牧府才回到家里没多久,被人看到他又乘车离开。
其实离开林府的当然不是他,因为有人来告诉他,王今象要来拜访。
他以为会是一场直接了当的刺杀,毕竟那些人也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他没想到他的忘年好友会来。
所以他也明白了王今象的意思,于是让一个身材与自己差不多的下人,换了他的衣服乘车出城。
王今象来,是想问问,天子和林牧府到底说了些什么。
因为很多人都想知道,天子这次要翻翻旧案的决心有多大。
决心越大,牵扯到的人自然也就会越多,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做做样子去查,最多也就是选几个无足轻重的替死鬼去死好了。
如果不是想知道这些,王今象大概也不会亲自来,毕竟还是有些冒险,他应该还是能找些理由推辞掉这一趟。
他起身告辞,林牧府把他送到书房门口。
王今象回头看向林牧府道:“林公教导,我始终都铭记于心,林公在我心里的位置,如师如父明年今日,我再来看林公。”
林牧府笑了笑:“这些话也不必说了,你自己小心些就是,他们让谁来,意味着什么你心知肚明。”
王今象再次俯身一拜:“我知道的,多谢林公提醒。”
让谁来,自然就是可以把谁放弃,毕竟有被抓个现形的可能。
林牧府道:“我再多说一句你最好还是离开歌陵吧,王家现在没有什么本钱陪着他们玩。”
王今象道:“有本钱的,又有谁会愿意赌的那么大?”
林牧府在心里一声长叹。
“对了。”
王今象道:“林公的家眷,早早就已经安排离开了歌陵,当初林公把此事交代我办,我一直都没来得及和你说一声其中关键。”
听到这话,林牧府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王今象道:“我安排的,是我府中最值得信任的人,是从小看我长大的管事李叔,林公见过他的。”
林牧府道:“见过的,但也有许久没有见过了。”
王今象道:“自是见不到了,我杀了他。”
林牧府一惊。
王今象道:“林公将这等重要的事托付给我,我不能辜负了林公的信任。”
“我让李叔去办这件事,他把林公的家眷安顿好后,一回来自然会向我告知安顿于何处。”
“可这件事,终究还是少有人知的好,李叔必会对我说,而我未必能一生守口如瓶,所以,我没有让李叔回来”
说到这,他再次朝着林牧府抱拳:“林公可安心去。”
林牧府深吸一口气,然后以同辈之礼回礼。
王今象,是可托付之人。
他在安排自己最信任的人去办这件事的时候,大概就已经想好了要杀掉自己这最信任的人。
而且,这个人还是从小呵护他长大的家族管事,是真的将他视如己出的李叔。
“我走了。”
王今象转身离开,看起来背影那么落寞。
他当然明白林牧府对他这最后的忠告有多真实,其实就算林牧府不说,他自己也想的很透彻。
王家已经今非昔比,当年那些围着王家转的贩夫走卒,如今都已有人能凌驾于王家之上。
所以他又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就此认命,让王家变成当初的那些贩夫走卒?
他不认命,但凡还有一分可以抗争的机会,但凡还有一种可以崛起的可能,他都不认命。
往外走的时候,他眼角垂泪。
哭林公。
哭李叔。
人人都是这大世之中的一尾鱼,命大的能躲开那要命的鱼钩,可绝大部分鱼,都会拿命去拼一口那极具诱惑的饵。
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大部分的鱼,不知道自己是在拿命去拼一口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