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进小树林,你这妇人,莫要……”
“大帅,且听这名妇女人诉说完,再下定论也不迟!”
陈子龙出声。
程世杰自然“给”他面子:“后来怎样?”
“那三人进入小树林,就迫不及待地撕扯民妇的衣裳……”
杨花一边哽咽着,将事件的真相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杨花的口才极佳,在她的诉说之下,在场的众人仿佛听了一场绘声绘色的情色演出。
程世杰望着杨花,此时杨花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
杨花摇摇头:“奴没有!”
“既然没有证据,本帅也……”
程世杰的话没有说完,陈子龙这个捧哏马上接过话茬:“你说那三人撕扯你的衣服,那衣服呢?”
杨花下意识地捂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陈子龙凑近一看,发现杨花的衣服上已经密密麻麻的针脚,将破烂的部位恢复了原状。
陈子龙道:“你的衣服,你身上的伤痕,就是证据!”
杨花吓得花容失色。
陈子龙给徐四小姐玛尔第纳使了一个眼色,玛尔第纳会意,带着婆子将杨花带到马车上。
时间不长,那名婆子向玛尔第纳禀告道:“据奴婢查验,杨氏身上确实是多处挫伤,而且……”
陈子龙道:“程帅,现在辽南还未设官府,然而大帅乃辽南官职最高之人,理应受理此案!”
程世杰望着杨花道:“你所说的那三人是谁?姓谁名谁?”
杨花摇摇头道:“奴不知!”
程世杰叹了口气道:“此事不好办啊!”
杨花愤愤的道:“但有一人,就算是化成灰,奴也认得出他!”
杨花是一個聪明人,她其实非常清楚。风险,往往孕育着机会。风险越大,机会越多,报酬,也越丰厚。
在她答应杨芸娘的那一刻起,她不仅如释重负,还感觉豁然开朗。她为了生活所迫,不能不倚门卖笑,可是随着儿子年龄越来越大,风言风语也越传越烈,儿子因为有了一个半遮门的娘亲,一辈子都难以抬起头做人。
她决定抽身,也决定从良。可是无论怎么做,过去的污点是洗不掉的。
但是,眼下却有这么一个好机会,她如果把握住了,不仅仅洗脱了过去的污点,对于儿子一生都有着极大的助力。
事情成了,她有大功。
就算事败了,也有程世杰兜底,左右她都没有损失。
程世杰道:“马士林!”
“卑职在!”
“你去调查一下,从三日前开始,直到现在,有多少人离开金州城,但凡三天之前,无法证明案发时间,自己身在何处,所做何的事,全部集中起来,让杨氏认人!”
直到此时,程世杰这才知道现如今的金州人流量有多大,每天出城的人在一万两千至一万九千人之间,进城的数量有出城的数量差不多,在一万五千人至两万人之间。
也就意味着,金州城每天的人流量在三四万人上下。
不过,因为案发当时没有人证在证明的自己做什么的人,在个机率的筛检之下,事实上,仅仅不到两千人没有证明人。
这两千人就被杨花挨个认人。
陈子龙此时非常愤慨,众富家公子也下意识的认为,这三个淫贼,应该是宁海军的人。
陈子龙道:“程帅,为示公允,应该将大帅麾下将士,也全部拉出来。让杨氏认人。”
“如此也好!”
除去宁海军没有出营的士兵,加上正在当值的军部人员,允许被出营的人,只有不到八百人。
认人的时间很长,一个人要认六千余人,可不是一会半会能认完的,特别是宁海军的士兵,同样的军装,同样的气质,想要认一个人出来不太容易。
“宁海军士兵殴打秀才”事件和“民妇被拉进小树林”影响还在持续发酵。影响越来越大,《辽南周报》甚至在报纸上发布悬赏公告,寻找目击证人。
……
辽南的移民安置营,在四月份的时候,已经鸟枪换炮了,这里不再是地窝子,而是成排的红砖红瓦房。
“姓名!”
“杨青云!”
“职业!”
“郎中!”
工作人员听到“郎中”两个字之后,马上抬头看杨青云。杨青云三十多岁的年龄,从容不迫的态度,温文尔雅,气质温和,一股子“中庸”的气质。
“一家几口人?”
杨青云躬身道:“九口人!”
“来人,安排十五号安置区。”
工作人员没有多说话,杨青云跟着工作人员一路来到一座十五号的院落前,这是一座与中原贫穷之家非常相似的房间,共有联排的五间房子,其中四间房为卧室,分为男女各两间,进入房间,则是三张床,另外就是三张小桌子,一排柜子。
如果说硬要说这个房间的布局,有点像后世的医院病房。
在移民安置点住了三天,每天都有人过来观察杨青云一家,直到第四天,他们被安排了一辆四轮马车,开始前往金州城,直接进入宁海军野战医院工作。
四轮载客型马车,标准乘载人数为十二人,当然,十二名成年男子,多少会有些拥挤,杨青云一家九口人,反而有些空旷。
杨青云的妻子有些担忧的道:“他爹,他们要带着咱们去哪儿?”
“到了这般地步,去哪都行!”
杨青云的父亲是杨启年是京城的御医,天启皇帝在天启七年落水,随后一病不起,御医多次诊断,却医治无效。天启七年八月二十二日,天启皇帝驾崩,作为为天启皇帝诊治御医之一,杨启年被砍了头。
杨青云一家人仓皇逃离京城,原本计划返回原籍南京,却不曾想在南京的时候,还没有稳定下来,就被人告发。
于是,杨青云只好一起逃往睢州,投奔他的姐夫。好在杨青云的姐夫是一个厚道人,在他的帮助下,杨青云在归德府城重操旧业,悬壶问诊。如果没有意外,凭借杨青云跟着父亲学了二十多年的一身医术,杨家重新崛起是没问题的。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去年冬天,杨青云的一个病人因病去世,这又为杨青云一家人带来了巨大灾难。
归德府城的大户侯氏的侯恕(侯恂的三弟当时吃了虎狼之药,药量过重,让杨青云为其诊治。这本来不算是杨青云医术不精,可侯恕死了,侯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当时的侯家,一门三进士,在归德府声势一时无两,无奈之下,刚刚有了起氏的杨氏药铺,以及杨青云姐夫一家,变卖家产,听说程世杰在辽南招募流民,他们就利用最后的钱,买了船票来到了辽南。
坐在马车里的杨青云,听着车夫在与旁边的另外一辆并行的四轮马车车夫,聊着天。
通过他们的聊天得知,辽南最近除了两个大案子,其实也就是一个案。
先是宁海军士兵殴打三名秀才,被众秀才围堵程世杰的总兵府大门,后来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原本并非是宁海军把总刘青松等人殴打三名秀才,他而是见义有为。原来,当时这三名秀才蒋时中、苏冼、顾文明见色起仪,强女干民妇杨氏。
刘青松这才怒而殴打蒋时中、苏冼、顾文明三人。
杨青云这时发现马车的车厢布袋里装着一份报纸,上面头版头条,居然赫然印刷了“宁海军总兵程世杰告全民书”,其实这是一封公开的道歉信。
在这份公开的道歉信里,程世杰写道:“……他们之所以在危急时刻慷慨赴难、不问前程,就是相信身后有庇护的高墙,依靠的力量。如果这种行为被辜负甚至被欺骗,那将是整个社会的耻辱,会让所有人寒心。万一有下次,谁还愿意见义勇为呢?为众人抱薪者,最怕冻毙于风雪。我们从来不缺挺身而出的凡人,不缺义无反顾的勇士,恰恰缺少应有的尊重与回馈。勇者不可戏,善者不可欺。万万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勇者不可戏,善者不可欺!”
杨青云拍案叫绝:“说得太对了!”
杨青云本来就是救死扶伤的大夫,可问题是,明明不是他的问题,偏偏让他搞得家破人亡,他的父亲曾留下密信,天启皇帝是中了铅毒。
至于下毒的人是谁?
杨启年也不知道,但是他却被灭口了。
父亲的遭遇,又轮到了他的身上。是药三分毒辣,这是最基本的常识,话不可乱说,药不可乱吃。
侯恕为了一时之快,吃了过量的虎狼之药,虚不受补,把自己活活补死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
总兵府衙门前,此时已经人山人海,程世杰针对“宁海军士兵殴打秀才一案”与“民妇被拉进小树林”一案正式并案,并且公开审理。
此时的金州城数千上万人,挤在总兵府门前的鼓楼大街,数百名城管全部出动,在街道上维持秩序。
“大帅,学生冤枉!”
蒋时中自己嘴欠,激怒了刘青松,双方发生了打斗,他们三人被揍了一顿,这也可以忍了,可问题是,他们被扔进了化粪池,差点连苦胆都出来了。
蒋时中怒视杨花:“毒妇,蒋某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诬蔑蒋某!”
杨花的演技在线,她哽咽道:“民妇与尔等素不相识,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诬蔑尔等?”
众人也这么一寻思,杨花说得有道理,没仇为什么要诬蔑他们?
“民妇……给畜生糟蹋了……民妇现在失贞……本想寻死守节,然而,家中二子尚幼!”
杨花朝着在场的众人跪下道:“……求在场的好心人,帮助民妇收养家中二子,民妇在天上会保佑好心人……”
说到这里,杨花朝着总兵府门前的栓马桩撞去。
“不要!”
“拦住她!”
程世杰身边的吴胜马上出手,伸手抓向杨花的衣服。
“刺啦……”
杨氏的衣服被巨力扯开半边,她的脑袋结结实实撞在栓马桩上,她的脑袋鲜血直流,经过吴胜的一拉,减少了大半的冲击力,杨氏双眼一闭,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