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其实就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矛盾体。
简单来说,就是非常喜欢双标。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在大街道上遇到一个美女,只要是一个男人,都喜欢这个美女穿得越清凉越好,最好是一丝不挂,最最最好的是这个美女可以勾勾手指就能勾引过来。
然而,当这个美女是自己的老婆时,那马上就会换一套道德标准,最好是衣不露肘,笑不露齿,面对其他男人搭讪,最好的不假颜色,或者是给对方一个大嘴巴子。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对你瞪眼,你认为这是可爱。打你一下,会认为这是闹着玩,哪怕是骂,也不会在意。
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对方瞪你一眼,你就会回敬一句:“你瞅啥?”
孙元化其实也是一个矛盾体,他的矛盾之处,也是身不由己。
作不目前为止,徐光启最得意的学生。徐光启是一个科学家,精通和研究西方数学、农学、科技以及军事方面。他的另外一个弟子陈子龙负责帮助徐光启整理出版了《农政全书》,徐光启把农垦以及天文历法、数学方式的知识授给陈子龙,而把军事、以及科技方面知识交给了孙元化。
孙元化不仅仅是大明的巡抚,他承担着振兴西法党、对大明军事改革的重任。可问题是,虽然孙元化号称是知兵,精通军事,仅仅是知而已,却做不到融会贯通。
特别是经历了宁海军兵变之后,孙元化被彻底打击到了,他不惜耗费巨资百万两银子,呕心沥血训练的登莱瓣军,在程世杰训练不足两个月的宁海军面前,毫无低抗能力,哪怕是莱新军在抵抗中,全军覆没,他心里也会好受点。
可是问题是,登莱新军并没有反抗,反而唯一的反抗居然是他平时看不上的登州军。
登州军、登军,登莱新军,听上去名字差不多,事实上却是三支完全不同的军队,登州军是登州备倭都司下辖的军队,专职防守登州城,而登州卫却隶书山东都指挥使司。登莱新军则是孙元化的嫡系,完全西式装备,西式训练的新军,也是明朝为了军事改革的试点单位。
经过大浪淘沙,人数名义上是两千人的登州军,事实上仅八百人马出头,在被打死三四百人,余人脱下军装跑了,他们临走的时候,还一把火烧了登州军的名册,在随着参将张焘死了以后,登州军有多少人马,没有人知道了。
登莱新军完了,也就意味着孙元化的军事改革实验失败了,同时,他梦寐以求的辽南力略也没有了执行的人选。
这个失败不仅仅是孙元化个人的失败,更是西法党的失败,也是他的老师徐光启的失败。
他在获得自由的第一瞬间,最强烈的念头就是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弄死程世杰,在听到孔有德叛乱,连屠杀数十家士绅豪门的时候,他的念头是完了,一切都完了。
相较于这个失败的后果,个人的荣辱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只要利益足够大,别说让孙元化丢面子,就算是像叫程世杰爸爸,那也不是不可能。
当初为了利益,拜魏忠贤魏公公为父,为他建生祠的官员有多少?
最早提出为魏忠贤建“生祠”的是浙江巡抚潘汝桢,随后就是应天巡抚毛一鹭,应天巡按徐吉同,漕运总督郭尚友,巡按宋桢模、许其孝,工部郎中曾国桢,顺天府通判孙如冽、府尹李春茂,顺天巡抚刘诏、巡按卓迈、户部主事张化愚,山东巡抚李精白,河南巡抚郭增光,山西巡抚牟志夔,蓟辽总督阎鸣泰,袁崇焕也在宁远建了一座“生祠”,被明熹宗亲自命名为“懋德祠”。
这其中还有最倒霉的江西巡抚杨邦宪,此公为了在南昌建生祠,不惜拆毁“三贤祠”(供奉周敦颐和程颐、程颢,只不过魏公公生祠没有建好,他是一点好处没落着,但是却接到崇祯皇帝将魏忠贤撤职查办的消息,他也被划为阉党而罢官。
孙元化望着徐大成道:“宁海军兵变与孔有德兵变是性质不同的!”
孙元化在已经盖棺定论的情况下,徐大成也只能顺着他的话说:“宁海军兵将也是心忧主将程世杰的安慰,此事全部都是孙福搞的鬼,连累抚台大人!程世杰也是受害者,毕竟,他差点死在莱阳张氏的手中,要说起来,程世杰也真惨,被莱阳张氏的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关押了八天,据说程世杰被救出来的时候,穿的只有一件单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运动,只要不睡觉,一直在活动身体,就不会被冻死,不过人的力气是有限的,就算不会被冻死,那也会累死!”
想到程世杰被关了八天,自己被关在杂物房三天,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个人哪,就是喜欢比较,比富,比豪,比房,比车,还有的时候,比老婆,更甚者,就是比惨。
想到程世杰比自己惨,比自己受得苦还多。
孙元化的心里就舒服了一些,他长长叹了口气道:“程世杰也是遭受无妄之灾,大成啊,你去走一趟,安抚一下程世杰,让他以大局为重,但孔有德不可轻饶。”
宁海军与孔有德部的东江军前后脚发起叛乱,但是性质确实是不太一样,特别是宁海军的兵变,很容易遮掩。在宁海军进入登州城以后,并没有针对全城的士绅富户和百姓进入劫掠,也没有大肆屠杀百姓。
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孔有德不一样,他率领麾下军队,将招远金矿给劫了,里面据说有五万六千两黄金没有来得及押送到京城。
这是动了皇帝的奶酪,至于说被抢走的黄金,肯定没有那么多,招远金矿一年不过八千多两金,五万六千两,这需要开采至少八年。
哪个矿监有这么大的胆子?
孙元化可以一眼看出其中的猫腻,崇祯皇帝知不知道其中的猫腻,他就不知道了。宦官贪污起来,可比大部分官员狠多了,毕竟他们不要脸,也不要命。
万历皇帝时期,他吃的鸡蛋一枚需要三十两银子。到满清,则更黑,末代皇帝溥仪每年要消费肉类一万斤、家禽三千只,伙食费达二十万两白银。要知道他退位的时候才六岁,一个六岁的孩子,一年能吃一万斤肉吗?一天约合三百多斤?
这里面都是猫腻。
招远金矿同样也是如此,这是孙元化当了将近两年巡抚,从来不去两百多里外的招远城的原因。
还有就是孔有德部杀上百家士绅大户。这事就算孙元化自己要遮掩,也遮掩不住。
“学生以为,程世杰是一个知轻重,懂进退的人,不日他将前来登州城,到时候,不如抚台大人亲自安抚他,学生去,显得诚意略有不足……”
孙元化点点头,他又想到一个关键性的问道:“程世杰军中吸纳了不少东江军人,他为何迫不急待地谋夺辽南?”
“是啊,这倒是奇怪!”
徐大成满脸疑惑的道:“现在并不是用兵的最佳时机,辽南苦寒,大海随时都有可能封冻,一旦封冻,这后路就断了啊!”
“是啊!”
孙元化苦笑道:“他已经把本宪掏空了,就是在宁海州不动,本宪想要对付他,至少需要两年时间准备!”
对付手中没兵没将的武官倒是容易,对付像毛文龙这样手握重兵,却不敢反抗的武官也不难。袁崇焕带着四千人马去找毛文龙的麻烦,毛文龙真有反意,袁崇焕没有机会上岛。
但是,要对付像程世杰这样手握兵权,又敢反的武官就难了。
没有足够的实力碾压他,他是真敢反。
这个造反就像脱裤子,脱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同样造反了第一次,就敢造第二次。
徐大成微微一愣:“这倒是奇怪,学生记得程世杰自称已经三十五岁了!”
“三十五岁,应该是出生在万历二十四年!”
“对!”
徐大成:“按照他的年纪,早应该娶妻生子,可学生从来没有听过说过他的妻儿,文牍里也没有记载,这更奇怪!”
明代的官员档案统计,与后来基本差不多,都是包含,姓名,籍贯,家庭主要成员的履历信息。
孙元化看着徐大成的眼睛似乎闪烁起来。
“大成,你想到了?”
“学生想到了!”
徐大成缓缓道:“程世杰身材高大英武,是择婿最佳人选,且不说他家资颇厚,就算是无甚家财,也不会成为鳏夫。先前,学生查过程世杰向登州卫指挥使金友胜递交的公文,可知他其实也是识字的,这样的人断然不会成为鳏夫。”
孙元化想到另外一种可能:“会不会程世杰有隐疾?不能行人道?”
“这个不太可能!”
徐大成想了想道:“抚军小校彭建洪,曾往宁海军传递命令,有一次,程世杰请彭建洪一起泡汤池(温泉,彭建洪言,程守备下身颇为雄壮,这恰恰说明了一个问题……”
“什么?”
“程世杰可能是辽东人!”
“辽东,辽东……”
“凤凰山千户所,世袭副千户自其显祖程万兵,万兵之三子忠仁、忠智、忠勇,其次子程忠勇承袭副千户之职,程忠勇有六子,分别龙飞、龙翔、龙宣、龙鹏、龙汉、龙建……”
说到这里,徐大成掏出一份有些腐朽的文牍,打开以后,念道:“程忠勇长子龙飞承袭凤凰山副千户,程龙飞有三子,分别是长子富强、次子富国、三次富民,龙飞三子富民承袭凤凰山千户所正五品千户,万历二十二年,程富民卒于任上,其子长子,程贵平继任凤凰山千户所千户,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六月,建奴进攻凤凰山,最后一任凤凰山千户程永兴率部死战,兵败后,凤凰山千户所被毁……”
“你说是,程世杰有可能是凤凰山千户所,程永兴之子?”
徐大成摇摇头:“目前不得而知,不过,程万兵这一支,其辈份,分别是万、忠、龙、富、贵、永、世、填、嘉、祥,辈份倒是对得上,然而,不解的是,凤凰山千户所被毁时,如果程世杰真是凤凰山千户所程千户之子,他那个时候,该二十二岁了,应该录入兵籍,可却没有任何记录……”
孙元化想了想道:“可能是疏忽,也有可能遗失了,本宪猜测一下,程世杰当时从凤凰山逃了出来,一路向西,进入辽南,天启元年,努尔哈赤大屠辽民,程世杰的妻儿恐怕死在乱兵之中。”
孙元化此时展开了自己的脑补大法,程世杰应该想投奔过毛文龙,但是毛文龙太穷,或者说让其失望了,他就远渡海外,一做生意,一边学习祖传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