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阳城距离登州有二百五十多里,如果按照宁海军的行军速度,那也需要三天时间才能抵达。
可问题是,陈国栋等不及了。
他走的其实是海路,因为现在的蓬莱水城与登州城,全部控制在宁海军将士的手中。抵达蓬莱水城码头,李志祥在得知陈国栋是前往莱阳城抓张氏的族人为人质,二话没说,直接雇佣了东江军水师的老熟人原旅顺副将陈有时。
李志祥其实是信不过陈有时的,只是他李志祥在陈有时这个副将面前属于后辈,一个把总在副将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
陈有时当然也不爽李志祥派兵将其从床上抓起来,当时陈有时与其小妾沈氏正在战斗的关键时刻,他被吓得差点不得行人道。
在李志祥用了缴获的山东备倭都司衙门的银子,共计四千六百两银子,雇佣陈有时,以及其麾下车轮舸四十七艘,运送陈国栋等人前往莱阳。
车轮舸是东江军的一种近战战,由于东江军穷,哪怕是四百料的炮船,其实数量也不多,东江军水师最多的船,其实是这种车轮船。这是采取南北朝祖冲之发明的车轮船技术,船长仅长4丈2,宽1丈3。
车轮船还有一个名字叫千里船,意思是可以日行千里。当然这只是理论数字,人不是机械,会疲惫,但是车轮船在顺风行驶的时候,是完全可以做到日行两百多里,特别是短途冲锋,非常迅速。
从蓬莱水师抵达莱阳丁字湾,一天时间就足以抵达。
李志祥这是一举两得,既调走陈有时这个东江军大将,要知道在毛文龙、张盘、陈继盛死后,陈有时的资历仅次于沈世魁,属于老资格。对于这位昔日的上官,李志祥也是杀不得,打不过,骂不得,也惹不得。
在车队即将抵达莱阳城的时候,听着陈国栋说话的口音,陈有时上前道:“兄弟,你也是辽东人?”
“辽南海州卫!”
“老乡!”
陈国栋冷冷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兄弟这是去莱阳有何贵干!”
“杀人!”
“你们那位程守备胃口不小啊!”
陈有时笑道:“占了蓬莱水城,占了登州城,你们还不满足?你这是要做什么?”
“无可奉告!”
“这是发财的活,能不能让兄弟们沾沾光?”
“行,莱阳城归你,莱阳张氏归我!”
“好!”
就在崇祯四年十月二十七日,也就是登州宁海军兵变的第三天,陈国栋率领宁海军士兵一千余人,以及陈有时所部东江军水师六百余人,成功抵达莱阳城。
陈国栋还是采取原来的方式,他们在城外蹲守了半天时间,顺手掠了三支大小商队,原本准备以商队的方式混入莱阳城。
可问题是,直接抵近侦察的宁海军士兵汇报消息,他这才知道,莱阳城居然没有任何准备。
要说登州城的军备,多少还有点样子。毕竟,这是登州是山东备倭都指挥司使衙门的驻地,也是登莱巡抚衙门的驻地,可问题是,莱阳县只是一个县,连卫所兵都没有。
他们的防守工作是由登州卫指挥使承担的,一旦有敌情,出动的还是登州卫,可是现在登州卫都是宁海军的俘虏,他们能有准备才是怪事。
虽然登州被宁海军控制三天了,不过登州是许进不许出,宁海军占领登州城的消息一直没有传出来。
一千六百多名士兵,推着不到一百两大车的货物前往莱阳城,这是傻子都能看出来的问题,可问题是,陈国栋居然只花了一两四钱银子,就成功进入莱阳城。
对于守军的几名士兵而言,就算陈国栋等人是土匪,劫杀的也只是有钱人,于他们无头。
经过打听,陈国栋很快来到了莱阳张氏的府邸。
莱阳张氏的祖宅根本就不在莱阳城,而是在双山。这是莱阳城城西的一座村庄,距离县城莫约四十里。
扑了一个空,陈国栋直接带着宁海军直扑双山张家村。
临近傍晚时分,陈国栋终于抵达双山张家村。
双山张家村说是一个村,其规模居然比莱阳城还要大,远远望去,只见一道土坯围墙,沿着村子围成一圈,村口的大路上,则是用石板铺成的石板路,一条石板大路直通南北。大路两边,则是一排青砖黑瓦的店铺,店铺街有五六百步长,店铺背后是鳞次栉比的屋脊,不晓得藏了多少进院落。
要知道双山名为双山,事实上并没有山,而是丘陵地带,张家村附近则是平原。能用石板铺路,这非常奢侈了。
石街尽头延伸出去一条夯土大道,那边是登州城的方向,可以说是莱阳张氏把张家庄经营成了联通莱阳与登州的交通枢纽。
这个村的规模不仅远超莱阳县城,也远超宁海城。
“莱阳县城可没有这么繁华!”
就在这时,一个背着干柴的樵夫,也不知道是眼神不好,还是没有看到陈国栋身后的宁海军士兵,他居然接过话茬道:“张家村这么繁华是有原因的,那是因为张家出了能人……”
也不管陈国栋爱听不爱听,这名樵夫,絮絮叨叨,讲诉了张家村的光辉历史。
原来早在张梦鲤担任大理寺少卿的时候,时任工部侍郎李仕林是他的好友,在有一次规化疏通清水河,使其成为联通大沽河水系的沟渠。原本大清河不经过张家庄,但是因为张梦鲤的关系,他就私自改变了清水河的流向。
这条清水河既方便了张家村田地的灌溉,更因为清水河可以运输物资,渐渐成了为莱阳到登州的必经之路。张氏趁机兴建草市集,随着多年经营,张家村这才远比莱阳县城更加繁荣。
程石有些不解:“这人有病吧?”
“不,他没病,但是,与张家绝对有仇,他不瞎,看出我们是一支军队,一支杀气腾腾的军队来到双山张家村外,能干什么?”
“他倒是聪明!”
“是啊,他告诉我们,张氏累世积攒的财富可以够咱们花十辈子!”
陈国栋望着身后:“你们听到了吗?张家的钱,够你们花十辈子”
“听到了!”
“杀!”
陈国栋双手各持一柄刀,冲向张家村。
“铛铛……”
在陈国栋冲向张家村的时候,一队乡勇也发现了陈国栋等人,他们敲响锣,大喊道:“敌袭。土匪来了。土匪来了。”
一队一队的乡勇不慌不忙,他们拿着弓箭,持着刀枪,他们手上的家伙,可比当初登州卫左千户所的装备好多了,除了没有披甲,光盾牌手就足足二百多手。
如果一般土匪来到张家村,还真占不到便宜,他们这支乡勇,足足有四五百人,而且装备精良,其中还有二三十名重装甲士。
在这个时代,重装甲士那简直就是坦克,站在那里不动,让你砍,你都砍不动。
宁海军士兵一边前进,一边整理队形。
宁海军可不是普通的土匪,这是程世杰用重金打造的一支军队,每个人按照市面上的装备价值,宁海军士兵是人手一具弩机,除了迅雷铳手之外。
五两银子。
每人一柄狗腿刀,按照破铁片刀还值八九两银子来说,这柄狗腿刀至少值十两银子,当然,事实上的成本不到二两银子。
再加上他们的头盔,铠甲、身上的棉衣、脚上的棉鞋,从头到脚,光装备就得三四十两银子,放下此时的整个大明,恐怕比关宁军还要富上三分。
“列阵,攒射!”
随着宁海军士兵列阵完毕,正在行军状态的弩射手们开始脚蹬上弦。
“射!”
“噔噔噔噔噔……”
随着弩机发射的金属颤音震颤着所有人的心弦,二百多支一尺八寸长的弩箭暴射而出,这些弩箭的箭镞都是三棱型。
像从前这种三棱箭镞需要工匠一锤子一锤子敲打出来,现在不用了,一版模具,足足一百二十八只,倒水钢水,经过简单热处理,直接齐活,至于弩箭箭镞上飞边和毛刺,这样更能增加杀伤力。
由于这些乡勇的盾牌手顶在了前面,如同狂风暴雨一般的弩箭,射杀效果并不太好,至少乡勇丙百多面盾,马上就像长满了的野草。
不过,没有被盾牌保护的乡勇可就惨了,他们被射倒在地上,仿佛被镰刀割倒的麦子一样。
那些中箭的乡勇鲜血飘溅,惨叫连连。
第一排的宁海军弩手根本就不管射击效果,他们射完一箭,马上让开位置,开始装备再次上弦。
几乎与此同时,第二排的宁海军士兵上前一步,端着弩机就是射击。
“朵朵……”
那些举着盾牌的乡勇,偏偏在狂风暴雨中的小船。
“这是哪里来的土匪,这么厉害?”
乡勇头目应该也是有能力的,马上就意识到,不能这样挨打,只是宁海军的驽箭连绵不绝,第二排射空,接着就是第三排。等第三排射完,第一排又重新装好了弩射。
一轮二百多只驽射,一轮接着一轮。
乡勇的弓箭手倒是想还击,首先弓箭不如弩箭射程,其次是他们没有机会,他们甚至来不及射出一支箭,更来不及施展自己过人的武艺,便被射成了刺猬!
“冲上去,跟他们近战,要不然,咱们全部得完蛋!”
乡勇的首领,下乡勇们下达命令。
只是非常可惜,张家庄的乡勇,都是张家的佃户组成,他们虽然也有饷银可以拿,而且还不低,一个月一两五钱银子,比宁海军将士更高。
然而问题是,宁海军将士知道他们为什么而战,他们知道程世杰说一不二,说给他们一百亩地抚恤标准,那就是一百亩地,抚恤金二十两银子,就是二十两银子,不少一文钱。
乡勇打顺风仗还行,打这种硬仗,还差点意思。
终于在鞭打、喝斥、拳打脚踢的情况下,这些乡勇怯怯上前。
等宁海军士兵弩手射完手中的第三支弩箭,支力支援哨的迅雷铳从行军状态,完全转入战斗状态。
迅雷铳的后座力极大,在射击的时候,不是架着就开火,而是像火炮一样,用炮锄将迅雷铳车固定在地面上,这样才能正常射击。
“报告,迅雷铳准备完毕!”
“开火”
“砰砰砰……”
随着迅雷铳的开火,迅雷铳开火不仅动静大,由于不是无烟火药,发射的时候,大该就像在放鞭炮,宁海军阵前马上就升起大团的烟雾。
虽然看不清前面的情况,但是没关系,其实也没有啥好看的了,现在迅雷铳射手都知道,在他们的迅雷铳面前,都是渣渣。
眼看着乡勇就要冲到宁海军阵前,这个时候,前面举着盾牌的盾牌手可惨了,弩箭射不穿的盾牌,一打就是一个大窟窿,甚至有的盾牌是直接粉碎。
迅雷铳可以无视这些乡勇的盾牌,短短一个大圆盘,二十四具迅雷铳,发射七百二十发铳子,他们阵前的乡勇,全军覆灭,无一幸免。
这场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的匆匆。
现在的宁海军的刀盾手一脸茫然,敌人被迅雷铳射杀一空,那还要他们干什么?
“愣着干个蛋?冲进张家老宅,不降就死!”
谁又能想到呢?
宁海军兵变最惨烈的一场战斗其实发生在莱阳县城城西的张家村。双方交手不到一刻钟,张家五百余名乡勇,其实也是他们张家的私兵,全军覆没,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