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玄素和胖大僧人相对而立,顿时酒醒几分,下意识地用手按住腰间的“神龙手铳”,他已然看出,眼前这个和尚不是寻常人,只怕是来者不善。
不过这倒是齐玄素想多了。和尚因为今天还有一场聚会,所以没有在行院过夜,从行院出来后,正往龙门府的西北角走去,结果半路遇到齐玄素,还被齐玄素吓了一跳。
和尚法号灯花,本是城外静禅寺香积厨中负责烧火的头陀,因为香积厨的知事僧人性子极是暴躁,动不动提拳便打,他身有修为,出手自重。灯花几次被打得惨不忍睹,积怨之下,暗中便去偷学静禅寺的技艺。
佛门虽然效仿道门改制,但毕竟不如道门的各种制度规矩完善,要潜心偷学,机会良多。他既苦心孤诣,又有过人之智,二十余年间竟然跻身昆仑阶段的修为。但他深知静禅寺内高手如云,他这点微末道行实在算不得什么,便寻觅了个机会逃下山去。
灯花和尚下山之后,不敢在中州境内久留,一路跑到了西域境内。这是西域佛门所在,与中原佛门并不一路,大约就是太平道和全真道的区别,一个提倡双修,一个主张禁欲,他本就是和尚,又有一身修为,便拜在了一位西域佛门上师的门下,修炼“大欢喜禅”。
只是西域佛门也不是那么好混的,除了人皮鼓、人骨念珠这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法器之外,弟子服侍师父更是比中原佛门苛刻了无数倍,中原佛门受道门和儒门的影响,其实与两家相差不大,可西域道门的种种习惯,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灯花和尚叫苦不迭,因为上师相当于道门的高功法师,也就是三品幽逸道士,还是佛门的次座,等同道门的副堂主、副府主,权势极大,他不敢贸然逃走,只能苦熬。
如此数年,还真让他等到了机会。原来这位西域佛门的上师与西域道府的一位副府主有宿怨,双方几次三番赌斗都不分胜负,灯花和尚知晓此事之后,寻觅机会,成了那位副府主的内应,最终成功暗算那位西域佛门的上师,让其死于西域道府的副府主手中。他则趁此机会,卷了师父的法器秘籍,逃离西域,又重返中原。
灯花和尚身兼中原佛门和西域佛门两家之长,尤其是“大欢喜禅”,堪比道门的诸多“房中术”,让他境界修为一路突飞猛涨,跻身了归真阶段。
不过灯花和尚没了师父之后,自行修炼,佛门功法博大精深,他并非玄圣这等天纵之才,又岂能学得周全,难免有错漏之处。这些年来自号“灯花”,到处采阴补阳,汲取了数量极为庞大的元阴,可炼化出了问题,不仅无法跻身天人,而且气血精元虽然旺盛,却不凝练,无法做到藏而不露,使得他的身形越来越胖大,变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此时灯花和尚也心虚得很,他不知眼前之人的来历,不过在龙门府中敢如此招摇的,说不定就是三教弟子。
尤其是当齐玄素从斗篷下面露出“神龙手铳”的象牙握柄时,灯火和尚也是一惊。他当然不是怕火铳,而是江湖上捞偏门之人很少有用“神龙手铳”的,多是官府之人和道门之人使用。
难不成遇到了道门之人?
就算道门对于龙门府的掌控比起其他地方略有不如,在这个地方与道门弟子起正面冲突,也殊为不智,更何况这个道门弟子的修为相当不弱,自己竟是有些无法看透,少说也是归真阶段的好手。
正因如此,灯花和尚才会装出宝相庄严的样子,想要冒充佛门弟子,蒙混过关。
“这位法师可是万象道宫的弟子?”灯花和尚仍旧双手合十。
齐玄素缓缓松开火铳的握柄,轻咳一声:“禅师好眼力,在下的确是万象道宫出身,这次回来是去上宫走一遭的。”
道门四品祭酒道士要去万象道宫的上宫进修并非什么秘密,灯花和尚立刻合十道:“恭喜,恭喜法师更上一层楼。”
“多谢。”齐玄素还礼后又问道,“禅师是城外中岳静禅寺的僧人?”
“正是。”灯花和尚点头。
齐玄素道:“我与贵寺的衍秀禅师有过一面之缘,不知禅师可认识衍秀禅师?”
灯花和尚只觉得后背有冷汗渗出,脸上却是丝毫不显:“衍秀师叔大名鼎鼎,如何不识?”
“不知衍秀禅师可曾返寺?待我从上宫明堂回来,也好去拜访一番。”齐玄素此言并非试探,而是看走了眼,认为灯花和尚真是静禅寺的僧人,想要从他那里套取关于衍秀和尚的消息。这也怪不得齐玄素,灯花和尚虽然叛逃,但的确是佛门弟子,也曾在静禅寺中待过一段时间,都是真实经历,这就好像扯谎,九真一假最难分辨。
同理,齐玄素若是撇开假死不谈,也的确是道门道士,故而灯花和尚同样分辨不出来。
这正是两个假货撞在了一起,想得都是怎么骗过对方。
灯花和尚心思急转,口中道:“实不相瞒,贫僧奉师命前往西域佛门,如今刚刚返回龙门府不久,关于衍秀师叔的行踪,却是不知,还望法师见谅。”
“无妨,无妨。”齐玄素也不如何失望,“既然如此,我们就此别过,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