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康、苹果派,巧克力蛋糕,”玛格丽说:“可我今天没时间做。”
“那明天晚上怎么样,明天法国很多人要做礼拜,是公认的所有人都不上班的。”
“对啊,今天得发声明,若要来电请等到周一……”
玛格丽的思路又跳远了,然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席勒的问题。
“好啊,明天上午我刚好做甜点。”
“你不做礼拜吗?”
“我一边做甜点一边在心里默默的做礼拜。”
席勒失笑:“好,那明天见。”
“明天见,席勒先生。”
兴高采烈的打完电话,玛格丽再次一头扑进了工作里。
诺尔的邀约又被她一瞬间抛到了脑后。
就像街头那些酷酷的穿牛仔裤的男孩喝完往背后一丢的可乐易拉罐,掉在身后地上的某处,发出“哐”的一声。
打电话,接电话,写策划,开会,整理数据,发表数据,玛格丽和员工们兴高采烈的忙碌了一整天。
中途希尔伯特来看她,看到周末基金大楼里一群人跑来跑去热火朝天堪比美国华尔街的股票交易所,满地的废纸,空中还飘着一些,吓得他差点把手里的慕斯蛋糕给丢地上。
后来才知道,是员工们自动选择了加班,没有人事先商量,就是不约而同的,做出了同一个决定。
于是又折回去买了多个慕斯蛋糕,带到慈善基金慰劳这里的员工,最后还被员工们留下在基金会吃了顿午餐。连基金会负责工作餐的厨师都来上班了。
本该半个星期完成的工作,在太阳先生打了个哈欠准备下班时,已经全部结束了,玛格丽走出来和员工们一起打扫着地上的废纸。
纸上各种潦草的草稿和算数。
诺尔走进基金大楼时,还以为这里遭到了抢劫,看到法国的外交官站在这儿,心里莫名的不太开心。
“玛格丽,出什么事了吗?”诺尔朝正在把废纸装袋的玛格丽走去。
玛格丽今天兴奋了一整天,看到诺尔时也没有那么头疼了。
“什么事都没有,”然后看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有点尴尬的说:“呃……今天工作比较多,所以公司弄的有点乱。”
希尔伯特帮几个女士把装袋的废纸扔进垃圾车后走了过来:“玛格丽,你这儿真是令我惊讶。”
玛格丽笑着对希尔伯特说:“今天谢谢你留下来帮忙,”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两颗虎牙:“当然,也谢谢你的蛋糕。”
“哎,别客气。”希尔伯特笑着说:“你总能给我带来惊喜。”
玛格丽看着那些做着收尾工作的员工们:“是他们给我带来了惊喜。”
是他们让她看到了希望,也让她觉得安定。夕阳下阳光正好,玛格丽的眼睛被大理石反射的光照亮,一直投射到心里。
“哎,平凡的人总是让人感动嘛。”希尔伯特说。
“……”
玛格丽抿着嘴笑出了酒窝,她有很多话想说,在这时,却在心里塞的满满当当,说不出口了。
诺尔安静的站在一边看着他们说话,突然很想一个人安静的离开,退出这个场景,他想放过她了。
不过,却没有动,一直安静的站在那里,夕阳照亮他的半边脸,又把他的另半边脸藏在阴影里。
员工们三三两两的走了,玛格丽和他们道别,最后,整座大楼只剩下她、希尔伯特和席勒三人。
“女爵,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吃晚餐吗?”希尔伯特笑着对玛格丽说,然后又转头看向诺尔:“侯爵大人也一起去吧。”
“可以,”玛格丽耸耸肩:“我要请客,今天你帮了我大忙。”
的确是大忙,今天的工作有很多和政府交接的地方,在希尔伯特的帮助下进行的有条不紊。
“哎,都说了不要和我客气了。”希尔伯特说。
“今天你们都辛苦了,我请你们吃饭吧。”一直独自站在一旁的希尔伯特走了过来,此时夕阳的光已经从他的脸上挪到了一旁的墙壁上,他看着逐渐照到别处的夕阳,看着面前的这副热闹的场景,仿佛像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玛格丽看着诺尔,突然想起了早晨骗他的那些话,突然就……尴尬了起来。
“还是我来吧,抱歉……诺尔。”玛格丽声音越来越小。
诺尔差点笑出了声,使劲忍住了:“法国的男人没有让女士买单的传统,走吧。”
餐厅里,灯光照耀着玻璃器皿,发出闪耀的光泽,乳白色的餐盘旁按照顺序摆放着各种刀叉和勺子。
玛格丽诺尔和希尔伯特坐在方桌旁,玛格丽手放在腿上,坐的端正。旁边有女士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穿着意大利式的露背裙,风情万种。
自己和她大概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完全不敢靠在椅背上,曾经母亲为了不让她靠椅背,在她背后放过刀子,自从被扎过一次后,她对椅背就有了心理阴影。
希尔伯特和诺尔也坐的很端正,两人都没有要靠在椅背上的意思,玛格丽心里找到了一些平衡。
她也想靠在椅背上,甚至想趴桌子上,释放一天的疲惫,不过就算她做得到,她的西装也不许她这么做,垫肩的西装夹着她的肩膀,她的背只能挺得笔直。
女士的菜单上没有价格,而玛格丽看着没有价格的菜单也很头疼,这些天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商业上的法语写法给弄明白,但完全没有把那些食物用法语怎么写弄明白……坦白点来说……就是……这个菜单她看不懂。
但是她不敢说,我看不懂菜单听起来像个文盲。
于是,她只好盲点。
于是……优雅的服务生用一脸莫名其妙的眼神接过了她的菜单,然后,在不久之后,给她拿来了一个超大碗的法式冰淇淋和……几片火腿……和……超大一碗炸鱼……
两位男士坐在她的两边,微微低着头肩膀都微微的抖着,大概憋笑已经快憋出内伤。
该丢的脸到头来还是一个都逃不掉。玛格丽看着面前的几样不知该如何下嘴的食物,很担心身边两位风度十足的男士会用自己点的食物换掉她的,然后再把她点的食物硬撑着吃下去。
好在他们没这么干。
“哎,玛格丽,你这是给我们都点了菜吗?”诺尔微笑着问:“我可以尝尝你的吧。”
然后侍者端上了配炸鱼的白酱,配火腿的奶酪和碱水面包,和……配冰淇淋的水果和各种饼干。
玛格丽这才反应过来,在自己点了几乎是在闯祸的食物后,诺尔和希尔伯特跟着她点了用来搭配这些食物的……食物。
玛格丽垂下头去,无地自容,其实她学语言很快,之所以没学会法语怎么读写是因为……她懒得背单词,她很想回到那个该背单词的时间段好好训自己一顿。
“快吃吧。”希尔伯特的声音都在发抖,应该是该笑的没笑出来,想憋也憋不回去。
“你们不如笑出来吧。”玛格丽无奈的说。
“抱歉,先生们,也许我坦白一点会更好,我看不懂商业内容以外的法语,如果你们要笑我,我无法反驳。”
曾经偷的懒,最后都会变成付出的代价。玛格丽决定回家后立刻恶补法语。偷懒就像借贷,迟早要还的。她在心里总结着人生歪理,表面一脸镇定理直气壮。
“没关系的。”诺尔率先止住了笑容,把面包抹上奶油放到她的面前。
这一顿饭吃的无比尴尬,却又备受体贴。
到最后,仍然是诺尔买单,诺尔制止希尔伯特的理由是:我和玛格丽早上就约好了要一起吃晚餐。
希尔伯特笑着耸耸肩把买单权让出了。
“今晚过得很愉快。”希尔伯特在和他俩告别时说。
看了自己闹出这么大的笑话,他当然很愉快。不过这不能怪他,如果是她看到别人闹这么大的笑话……大概也是这么愉快。
玛格丽看着载着希尔伯特离去的轿车,在心里腹诽。
“哈哈哈哈哈……”
诺尔此时在她身边笑的弯下了腰,诺尔的仪态应该是受过很严厉的训练,即便是笑弯了腰也显得优雅无比。
玛格丽看着这个在自己身边弯着腰的……朋友……
原来他当时憋住了,一直到现在才笑出来……
玛格丽看了一眼希尔伯特离开的方向,只看到一片灯火绚烂,大概希尔伯特此时在车里也笑开了……
“玛格丽,”诺尔抖着肩膀问:“你以前也这么有意思吗?”
“我以前不太有意思,公认的很无趣。”玛格丽木着脸回答他。
“那他们应该是说错了。”诺尔说。
“如果你笑够了,我们就该回去了。”玛格丽转过身向他们的车那儿走去。
“是该回去了,不过你应该吃的不太开心吧,”诺尔在她身后问:“想不想吃法国的点心?”
“我们刚刚吃完饭。”
“可你没吃饱,你一直都在吃冰淇淋。”
玛格丽吃饭时尴尬的不行但无处发泄,只好吃冰淇淋来降降温,以免自己脸红让人看出来。
好在到最后自己也没脸红,不知该说自己镇定还是脸皮厚。
淋上白酱的炸鱼、火腿、奶酪面包和水果刚好够两位男士吃,而她一直吃冰淇淋也不突兀,被旁人看到最多说她贪嘴。
“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诺尔揽过她,带着她走到车前给她拉开车门。
她只好坐上去,诺尔对开车的警员说了一个地址,汽车就发动了。
吃了一大碗法式冰淇淋,她此时确实不太舒服。
车开到一幢隐蔽的大楼前,诺尔引着玛格丽走了进去。
这是玛格丽人生中少有的几次坐电梯的经历,这部电梯比之前她坐过的几次要精致的多。
电梯来到11楼,门打开,现代化的设施,柜子上摆满了酒瓶,这是一间酒吧。
玛格丽感觉自己被耍了。
这时,吧台上却摆着几样点心,有反烤苹果派,巧克力软心蛋糕,有咸蛋挞,还有铜铃一般的可露丽。
诺尔带着玛格丽到吧台边坐下,诺尔和酒吧老板打了个招呼。
“请慢用,小姐。”一副艺术家模样的老板一脸暧昧的笑着离开了吧台。
“快尝尝,老板亲手做的点心可好吃了。”诺尔坐在她身边笑着说,手里晃着一边方才酒吧老板给他调的酒。
花花公子能做花花公子,需要……很能干……
玛格丽确定自己如果变成一个男人,一个比诺尔更好看的男人,也做不了花花公子!
她吃着美味的点心,心里愤愤的想着。
转念又觉得黯然。
他如此善于取悦人心,却恰好证明了他内心的空洞。
玛格丽看着水磨大理石面的吧台,照映着他俩的身影。而玛格丽似乎看到了两个长得和她与诺尔一模一样的陶瓷人偶,外表美丽,内里却空无一物。
世人趋向利己,但爱却是一件利他的事情,越是没有安全感的人,就越不会爱,像一个诅咒一样,困在自己筑出用来保护自己的孤城里。
渐渐地,就成了美丽或不美丽的瓷偶,外表不一,内里却无甚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