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虽死,其法遂行,百年来,商君之名流传于秦国史册,流传于关东列国史册,并没有与文信候吕不韦在先前那件事上纠缠。
话锋一转,便是落在今日天斟堂内的论政话题之上,欲要修正秦法,此事自然是好事,但这种事情却是一位即将退出中枢之位之人所举,其心不言自明。
“我王明见,老臣岂敢与商君相比。”
“今日论政修法,乃是吕不韦所自作主张也,秦法给予修正,以使其更合大秦治道,更合民心,更合长远大计也。”
“我王亲政以来,老臣所能为者,唯有修书与修渠两件事,铸成大错,老臣未能改也,不怪他人,只怪老臣自己!”
文信候吕不韦再次大礼一躬,无论如何,所有的一切都不可能回归原来的模样,奇货可居以来,十多年来,算无遗策,今日无力翻身,或许这就是道家的阴阳。
一种莫名的沉重和悲哀渗透在沙哑的声音之中,脚步微动,身躯趔趄,面前的秦王政越是如此平静,自己的一颗心越是为之颤抖。
“修书者,《吕氏春秋》之书,寡人已经看过,颇有趣味,仅此而已。”
“修渠者,何也?”
《吕氏春秋》内部所讲的是什么东西,秦王政看的更是清楚,看似杂乱无比,实则与韩非所言之论各有奇妙,均是治国理政的纲要框架。
只可惜,《吕氏春秋》之法不合自己新意,或有可取之处,但就算要用,也不会以《吕氏春秋》为范本,文信候吕不韦之名,还不配。
“我王应该知晓郑国此人。”
“此人为诸子百家之水家英才,治水之才不逊色李冰,先前引入漳水冠盖邺十二渠中,后六渠便是郑国所为,鸿沟过大梁,汉水过郢通云梦,关东六国孱弱,无力无财,故而郑国入秦治水!”
听秦王政提及修渠之事,吕不韦又是一礼,这还是前几年自己摄政之时遇到的一位水家之人,秦王政或许忽略,简单而言,神情颇有激动。
“引漳灌邺十二渠,鸿沟过大梁,汉水过郢通云梦,此三者,均惊世沟洫,寻常之人领其中一项均属不易,郑国之人竟然领了三项。”
“然,据寡人所知,似乎郑国之名不显也?”
如果此人真的这般有才华,自然会名震关东列国,于情于理,自己都会了解,都应该耳闻。而且那三项治水沟洫,都堪称数百年来的大手笔。
引漳灌邺,乃魏文侯时邺城令西门豹开始的庞大治水工程,一直到魏安王的邺城令史公方才完成,历时六代百余年,先后修成大渠十二条,魏国河内由此大富。
鸿沟则是魏国开凿的一条人工河流,引大河从大梁外南下直入颖水,全长三百余里,历魏惠王、魏襄王两代近百年修成,南魏北楚不知得利几多。
汉水过郢入云梦,则是南方楚国的最大治水工程。数十年前,武安君白起夺取楚国老郢都之后,楚国都城迁往云梦泽东北岸建立仍然叫做郢都的新都城,引汉水过郢而入云梦泽,使郢都水路畅通。
郑国既然参与过治水和修整渠道,再加上文信候此刻之言,此人之才应该不俗,然而,如此惊艳的水工入秦国,似乎还真有不小的作用。
“水家水工,素不治役,惟踏勘沟洫水路、攻克施工难题,故工程之名皆无郑国名号。我王可知,郑国入秦,欲要治何水?”
吕不韦徐徐而言,修书与修渠或许真的是自己能够所为之事了,权位倾衰,也只有从这两方面进行弥补了,希望可以弥补。
“言!”
语落,秦王政从上首站立而起,似乎有了一些兴趣。
“郑国数年前入秦,曾与老臣言语,治秦之水,当以解秦川拥水之旱、良田荒芜为先,施以工程,引泾入渭,长渠横贯东西,东西四百余里,诚如是,则水旱可解,盐碱可消。”
“如果功成,则关中干旱之地必成成为秦国粮仓,国力定然大增,十倍于前,昔年,昭襄先王若是开辟此渠,赵国一战可灭。”
“秦川治水自孝公以来,商君动议,百余年来,历经七王八相,如今终有希望矣!”
提起秦川治水,吕不韦神情不自觉的有些激动起来,根据郑国献上的图纸,此渠若是功成,那么,关中千里土地将会成为良田,成为秦国最为稳定的根基。
当年长平之战,秦国与赵国对峙数年,数十万大军日复一日的对峙,如果那个时候有此渠修成,就算是耗下去,赵国也绝对支撑不住,武安君或许也能够幸免一死。
“秦川治水,已经百年不成,文信候何以断定郑国可也。”
“寡人前段时间,翻阅以往政令,刚成君也曾图谋秦川治水,未曾成也,刚成君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