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就算是再怎么凄惨,也应当是小有家产的,至少也是耕读传家。
否则连买书的银子都没有,还读个什么?
所以,何至于沦落到卖身葬父的地步?
这人浑身上下,简直充满了疑点。
但李长空不是个好奇的人,他伸手掏出一张银票,足有上百两,递给读书人,道:“方才是我这仆从不对,驾车不长眼,撞到了阁下。”
“这百两银子,阁下拿去医馆看一看,叫大夫开个方子,好生调理。”
“若是不够,只管来武陵侯府寻我。”
李长空说完之后,转身欲走,谁承想,那人竟是扑通一声,跪下身来,哭嚎道:“恩公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这百两纹银,他日必定偿还!”读书人身子佝偻,活像是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
但不知为何,这一刻,李长空却觉得对方出奇地高大。
都落得如此境地,却依旧有自己的准则,这是个人才。
李长空不急着走了,问道:“我见你胸前这木牌,可是令尊遭遇了不幸?”
听李长空提及此事,读书人眼眸中立刻涌上浓浓悲意。
点了点头,道:“是我连累了家父。”
“何出此言?”
读书人像是被戳到了痛处般,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恩师可知卢恒?”
“卢恒?户部左侍郎?”
“正是,卢先生乃是在下之师。”
李长空闻言,蹙了蹙眉,心说今天是捅了卢恒窝了,怎么动不动窜出来个人都跟着老狐狸有关系。
“卢恒在乾都城中,也算有些名望,你既是他弟子,又何故落得如此境地?”
“恩师有所不知,此事说来话长。”
“数月之前,卢师傅曾写信于我,言此次乡试,乾都城的考卷将简单许多,希望我能来乾都城赶考。”
“荒谬绝伦,考生入乾都城赶考之策,本就是为了杜绝各地考卷难易程度不同,又岂有乾都城的乡试简单许多的道理!”李长空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卢师傅名声在外,再加上多次来信,我与家父便信了。”
“遂卖了家中田地,入乾都城投奔卢师傅。”
“谁承想,我等到了此处之后才发现,来找卢师傅的考生并不少,且都是从大乾各地而来。”
“他们大多都带了昂贵礼品,且愿意花费千金求卢师傅一字。”
“相比之下,我实在寒酸,拿不出像样的礼品。”
“久而久之,卢师傅难免轻贱在下。”
“家父看不下去,便与人借了银子,买了昂贵礼品,送予卢师傅。”
“卢师傅态度果然大为改观,只是这银子,却不是我们能还得起的。”
“期限一到,催债之人上门,我与家父无力偿还,便央求卢师傅将先前的礼品还给我们。”
“卢师傅不肯,说送出去的礼,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我无可奈何,只得回家。却不承想,那群催债之人,见家父拿不出银子,竟拳脚相加,将家父打成重伤!”
“后又因为卢师傅实在不肯借钱,施以援手,我便连买药的银子都没有,只能活生生看着家父死在眼前。”
“是我,害了家父!”
说着说着,读书人竟淌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