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扬险崖峭兀科汗淮随着那御卫在崖边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狂风卷过身后的脚印瞬间便被雪浪淹没。前方乱石参差山势险恶斜斜横亘的寒松被沉甸甸的白雪压得“格格”直响剧烈起伏摇摆仿佛一个咳嗽的老人随时都将跌入那深幽苍茫的冰渊雪壑中去。
朝东南方远远望去隐隐可见风啸崖的轮廓。那巨大椭圆的崖石随着风向缓缓旋转出变化莫测的呼号怪响时而如婴儿啼哭时而似少女脆笑时而宛如老人的叹息时而仿佛巨汉的怒吼……崖石之上一座雄伟瑰奇的玉石楼台巍然而立在虱雪里若隐若现彷佛仙阁幻景。
那便是闻名遐迩的金族圣景——风啸石。
听着那风石呼啸之声科汗淮心中突然酸苦翻腾蓦地停住脚步旺旺地眺望着那雄奇壮丽的景象眼眶莫名地热了起来。
很多年前他曾经在这风啸崖下与金神石夷苦苦相斗虽遍体鳞伤却终于挖得一颗的风啸石送给那美丽刚烈却又温柔似水的东海女子。为了那颗风啸石他几乎命丧昆仑甚至险些与自己的一生挚爱反目分手但对于此事他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此刻故地重游恍然若梦许多往事突然如这狂风暴雪缤纷扑面。他的耳边忽然响起那年大雪之夜自己在炎火崖边、碧纱窗下为西王母彻夜低唱的歌谣:“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饥载渴。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那时少年轻狂街不知人生愁苦;两心相悦倩正浓时虽不能明见天日却仍然快乐无已纵有悲伤迷惘也带着青涩的酸甜。但弹指红颜刹那芳华十八年光阴如电。
此刻白如雪心如风啸之石想着“行道迟迟载饥载渴。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十六个宇突然觉得一阵彻骨的苍凉、疲惫与苦涩。
当下叹了一口气淡淡道:“黄将军这里壑深可埋骨又有青松相伴正是绝佳所在。既要杀我就在这里动手吧!”
“砰”地一声闷响偏殿大门紧紧关闭也将灵山十巫的争吵声摒绝在铜门之外。听着流沙仙子与众卫士的脚步声越行越远再无声息杏花仙子方慢慢地睁开眼睛瞳孔闪过一轮绚彩妖光。
她倏然坐起环四顾狭长的偏殿密室如黑暗的长廊幽深不见底每隔五丈乃有一个的铜炉跳跃着淡紫色的火光;左侧高壁上凿了一排极密的微通气孔万千道白色光线密雨急箭似的投射在右壁上。两壁镶嵌的夜明珠与玉灯石辉映着炉火与白芒折射出迷离万端的幽光。
沿着左壁一排石床绵联铺开每张石床上均盖着一个淡黄色的椭圆水晶罩隐隐可见其中朦胧人影、以及串串飞扬的彩色气泡。
杏花仙子飘然起身鬼魅似的穿行于石床之间一个接一个地仔细端详、查寻。
蓦一停顿在一石床前立住素手轻轻抚摩着水晶罩唇角漾出一丝诡异而妖媚的微笑低声格格地笑将起来喃喃道:“五德之身!五德之身!可算找到你啦!”
在那水晶罩内静静地仰卧着一个俊逸挺拔的少年英眉舒展双目紧闭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温暖笑意仿佛正做着香甜的美梦正是近来名震天下的龙神太子拓拔野。
杏花仙子目光四下电扫笑意凝结森寒冰冷娇俏的脸容在迷离的幽光中显得不出的诡异阴森。素手轻轻一推将那水晶罩掀了开来无数彩色气泡登时溺溺飘摇在黑暗中逐一破灭。
她樱唇微启一道绚光登时破射而出光芒越来越盛。
“噗”地一声一个核桃大的浑圆白骨从她贝齿红唇之间钻了出来缓缓旋转当空飞舞。骨球离体的刹那杏花仙子的眼神登时暗淡涣散周身棉花似的瘫软萎顿在地。
那骨球晶莹剔透四周有七绚光跳跃吞吐仿佛北斗七星。越转越快倏地冲至拓拔野的唇边“格啦啦”一阵脆响硬生生地挤入他的口中咽喉登时鼓起老大一块。
当是时“砰砰”连响铜门洞开偏殿内突然灯火通明无数金卫怒吼着潮水似的涌了进来。
那排石床上的水晶罩接二连三地震飞开来笑声大作数十人起身飞掠将“拓拔野”包围得严严实实刀光剑芒、绚彩真气耀眼闪动齐声笑道:“妖魔你自投罗网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拓拔野”的体内突然出一声凄厉狂怒的厉吼炽烈的青光轰然四射“轰”地一声震响“拓拔野”的身体突然炸裂为万千碎片!
绚光团团鼓舞一个青铜鼎破光飞出“呜呜”乱转那骨球在鼎内狂乱飞舞始终无法冲出。
却听一人笑道:“汁老妖这才叫作困兽之斗飞蛾扑火!既然你自己急不可待地冲入炼神鼎又何必急着出来?”那人俊秀洒落笑容温暖灿烂赫然正是拓拔野!
在他身侧雨师妾、应龙、夸父、姑射仙子等高手一宇排开真气交错飞舞将炼神鼎团团罩住。
“嗡嗡”震响铜鼎青光越炽元魂珠幻彩流离汁光纪的元神不断地出凄厉怒吼。
夸父哈哈大笑道:“臭狮子脑袋难道你是属蛔虫的?拼着死命往别人肠子里钻?哈哈真是笑死人啦!”
六侯爷笑道:“我瞧他多半知道我们饿得紧了想要牺牲自我所以冲到鼎里给我们熬一锅骨头汤进补。”
人声如沸姬远玄、英招、晏紫苏、流沙仙子等人挤入人群见状无不大喜过望。黑帝元神既已被困在炼神鼎内九冥尸蛊便如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不足为惧。
姬远玄笑道:“拓拔兄弟神机妙算这‘请君入瓮’之计真是妙极。不费吹灰之力便擒得蛊母妖魔天下人当额手称庆。”
拓拔野笑道:“多亏了姬兄宝鼎才能将这老妖死死困住。此外还亏得晏国主妙手无双将那死囚化得与我分毫不差否则这老妖怪又岂会这般轻易上当?”众人拊掌大笑。
原来拓拔野苏醒之后料定黑帝失败之后必不甘心一定会想方设法寄体于自己的“五德之身”进而修练“摄神御鬼**”东山再起。因此便设下圈套将一金族死囚化作自己模样将炼神鼎置于其咽喉等着老妖自动上钩钻入炼神鼎中而后一举擒获之。
晏紫苏笑吟吟地望着那急旋转的元魂珠又瞥望着远处石床上那昏迷沉睡的蚩尤悲喜交织心底里只想着一个念头:待到老妖的元神在炼神鼎里化散之后这元魂珠便可用来承载鱿鱼的元神了。那时再以伏羲牙为他脱胎换骨便可令他彻底恢复为本真之身……
这时杏花仙子“嘤咛”一声重新苏醒过来。秋波荡漾瞧见四周密密麻麻的人群突然想起生之事登时晕生双颊羞惭无已。
拓拔野微笑道:“仙子不必自责若不是你带他到此我们也无法这么快便将老妖擒获。起来你才是第一大功臣呢!”众人齐笑。
杏花仙子俏脸红透更觉忸伲惭愧见众人殊无怪责之意芳心稍定。悄悄抬眼瞥去只见拓拔野与戴着面具的雨师妾并肩而立如玉树临风秀竹傲岸果然如传中那般俊秀动人一颗心立时突突乱跳起来。
英招笑道:“鱼已入网了科大侠怎么还不回来?”
杏花仙子一怔变色道:“你们……你们适才没派人去找他吗?”
众人齐齐一愣面色陡然剧变英招失声道:“什么?难道那御卫当真是金门山神所化?”
众人原以为那不过是汁光纪的胡认言语旨在调虎离山引他们离开大殿不想竟是真的一时方寸大乱。
雨师妾失声道:“糟啦!科大哥真元未复又对金门山神殊不防范只怕凶多吉少!”
拓拔野不容分蓦地抓起雨师妾的手风也似的朝外奔去;一面大声叫道:“我们去找科大侠。灵山十巫、流沙仙子蚩尤便拜托你们了务必让他脱胎换骨平安无事……”
姑射仙子娇躯一颤妙目中闪过担忧的神色。众人叫道:“拓拔太子心!你经脉未愈切切不可动手相斗……”一齐追了出去。
等到群雄奔巨大殿之时拓拔野二人早已骑上太阳乌穿殿破空冲入茫茫风雪之中。
※※※
寒风怒吼雪花卷舞那横斜巨松似被杀气所激突然“喀嚓”一声断裂开来。
那“御卫”浑身一震徐徐转过身来冷冷道:“你是何时现的?”
科汗淮微微一笑心道:“她是金族圣女最伯流言蜚语绝不会在众人之前假我以颜色;就算果真想要与我相会也必定在夜深人静之时派遣青鸟传信又怎会让卫士赶到玉螺宫中呈帖相邀?”这些话他却只字不提淡然道:“你虽然乔化得回然两异刻意敛气收神但在如此狂风暴雪中行走居然殊不摇摆、胆怯怎会是寻常的圣女御卫?你的指端杀气横溢雪花未触即融金族之中除了天犬神将又有谁的真气如此雄浑充沛直欲杀我而后快?”
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苦涩与反讽之意微笑道:“况且除了你又有谁能将她的字迹模仿得如此唯妙唯肖?”
黄炬细眼微睁神光凌厉八字眉轻跳不已冷冷道:“既知是我为何还要随我来此?”
科汗淮淡淡道:“科某一生坦荡磊落何所畏惧?这十八年的恩怨也终需有个了断。”
黄炬瞳孔渐渐收缩凌厉杀意如厉电闪耀沈声道:“事关圣女清誉昆仑兴衰得罪了。”双手一张“砰”地一声外衣、面具纷纷破碎震飞露出真身。
右手紧握那青铜骨伞徐徐张开银光刺目怒爆。
※※※
拓拔野、雨师妾骑鸟急飞朝着风啸楼低掠而去。
透过漫天风雪忽然瞧见下方峭崖沿侧雪地狼藉一株横斜巨松进裂断折周围巨石亦震裂破碎星罗棋布。裂面崭新大雪街末完全覆盖似乎片刻前刚刚生了一场激烈的恶斗。
拓拔野心下大凛凝神四扫却不见半个人影。雨师妾妙目忽地一亮低声道:“我闻着他的气味啦!他们定是往东边去了。”
拓拔野大喜再不迟疑立时驱鸟折冲借助龙女天赋循着那淡不可闻的气息朝东面狭长幽深的壑谷冲去。
霜风如刀雪花扑面银白色的峭壁险崖霍霍飞闪。
两人直冲壑底隐隐听见那苍茫雪雾中传来气浪进击的震响迷蒙中道道青光炽芒纵横飞舞若隐若现。
两人又惊又喜急冲掠:同时取出“相思犀”正欲与晏紫苏等人联系告之详细方位、情况忽然大风呼卷一道人影急电似的冲撞而来!
拓拔野一惊五属真气蓬然进爆自然而然地顺循五行相生之序闪电运转。岂料真气方动突然痛彻心肺“足厥阴肝经”、“手阳明大肠经”及阴维、阳维等脉仿佛瞬间爆炸开来险些翻身摔落。
他与黑帝生死激战中经脉重创五行之气无法循序激转。此刻运转真气体内真气登时如洪水决堤泛滥相克相冲将他五脏六腑、经脉骨骼撞得几欲断裂震散。
雨师妾大骇曲臂回钩奋力将他拉住;右手下意识地聚气吐力气刀飞舞。但她真元未复真气颇弱那人竟避也不避一条黑色丝带倏地劈开气浪迳直冲入。
拓拔野强忍剧痛定睛一望失声道:“是你!”两人心中齐齐一沉隐觉下妙。“仆仆”轻响呼吸一窒经脉尽数被封。
那人碧眼清澈紫唇浅笑黑衣丝袍翩翩飞卷不出的明丽华贵正是水族圣女乌丝兰玛。
她微笑不语冰蚕耀光绫飘然飞卷夺过“相思犀角”塞入拓拔野怀中;纤手一晃又将太阳乌封印入断剑。
几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刹那之间已将拓拔野两人捆缠一处提着他们朝下急电飞去。
乌丝兰玛提着两人急下冲瞬间便到了壑底雪地。风雪甚狂四周白茫茫不可视物只能隐隐约约地瞧见前方远处人影闪掠那道青光如矫龙飞舞云雾见不见尾。
拓拔野与雨师妾四目对望动弹不得又是气恼又是滑稽苦笑不已。
若换了昨夜他定可运转五行真气轻而易举地挣脱开来但眼下经脉重创、封堵五行真气不能循序相生运转根本无法冲开经络、穴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圣女将自己二人拎鸡似的提来带去。
人生际遇瞬息万变他果然只做了一夜的天下第一。
乌丝兰玛低头瞥了拓拔野一眼似笑非笑传音道:“拓拔太子你不是喜欢躲在一旁偷看么?我再成全你一遭吧!”默念“镜花水月诀”释放幻光真气将二人一齐隐身而后提着他们继续朝那青光闪烁处飘然掠去。
拓拔野听她言语似是业已明白自己便是当日雁门山的蒙面少年。此女心机颇深行事狠辣果决绝不在西王母之下不知此番制住自己意欲何为?心下大凛脊背一阵飕飕寒。
乌丝兰玛悄无声息地高低飞掠穿过一片白雪覆盖的乱石、灌木在山崖石壁后立定从石隙问望去前方景象已颇为清晰分明。
只见科汗淮青衣飘舞手掌翻飞断浪气旋斩风雷卷扫。他真元未复那碧翠气芒吞吐不定时强时弱不甚稳定。
一个素衣老者挥舞青铜骨伞鬼魅穿梭铜伞忽而撑开格挡刀芒;忽而并拢疾剌眩光如厉电飞扬。正是金族第六高手“天犬黄炬”。
两人身影交错气浪进飞声势极是惊人。一只巨翼赤犬盘旋奔腾时时下冲飞扑“榴榴”怒吼声不绝于耳。
二人一大激斗正酣全神贯注丝毫没有察觉远处多了拓拔野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