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色变,水族群雄纷纷凝神戒备。哥澜椎等人低骂声中,纷纷握住刀柄,只待拓拔野一声令下,便立即扑往黑水大殿,与众水妖杀个鱼死网破。
一时间,群雄怒目相向,剑拔弩张,战斗态势一触即发。
拓拔野蓦地止住啸声,冷冷地扫望水族群雄,嘴角挂着愤怒、鄙夷而森寒的微笑,目光如冰锥刺骨,众人无不心生寒意。惟有烛龙病恹恹地斜身靠坐,竖长的眼睛似闭非闭,偶尔闪过两点森蓝的幽光,仿佛此事与他殊无关系。
八殿肃静,掉针可闻。
突听姬远玄鼓掌微笑道:“盘古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三弟不费吹灰之力,就赢得媸奴一夜之主,果然高妙。这‘海龙啸’更是惊天动地,令人叹服。驸马选秀中,贤弟若还如此智勇,愚兄只能甘拜下风了。”
拓拔野一凛,知他在暗示自己既已救得雨师妾,当以大局为重,全力参与驸马选秀,不必再与水妖纠缠。眼见双头老祖、乌丝兰玛、句芒等人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心道:“这些奸贼故意激我发怒,妄图搅乱蟠桃会,破坏我四族联盟。我若沉不住气,岂不正中他们圈套?”
强忍怒气,低头俯望雨师妾,见她睫毛轻颤,泪珠未干,心中又是一阵裂痛。
耳畔响起她的凄然言语:“这样的雨师妾,你还喜欢么?”热血更是轰然上涌,心中激荡,低声道:“好姐姐,在我眼里,你永远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我喜欢你,胜过这世间一切。”不顾众目睽睽,低下头来,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痕。
众人大哗,雨师妾周身一震,红霞飞涌,双眼不敢睁开,泪水却汹涌而出,更咽凄然道:“你……你……”激动悲喜,说不出话来。
拓拔野嘴唇温柔地扫过那凹凸不平的肌肤,热泪盈眶,心中刺痛难忍,多么想将她脸容与内心的创伤一同舔平呵!双臂紧紧地抱住她,恨不能要将她箍入自己体内。她的呜咽、呻吟与气息,仿佛春风海浪,温柔而汹涌地卷席着,在他的心底激起一阵阵甜蜜而痛苦的战栗……这一刻,他如此清楚的发觉,自己竟是这么深爱着怀中的女子。一个鲜明的念头红日似的从喧嚣的心海里跳跃而出,温暖而耀目地攀升着,照亮了原本黑暗纷乱的世界。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来,那炽烈的仇恨与悲怒已经奇迹般地烟消云散,柔情汹涌,内心重新恢复清明。当下转头朝着姬远玄微微一笑,传音道:“姬兄弟,纤纤就交付给你了。”
姬远玄一怔,正欲发问,他已经转过身,放下雨师妾,朝着白金大殿躬身拜礼,朗声道:“白帝、王母,拓拔野恳请退出驸马选秀。”雨师妾失声惊咦,蓦地睁开妙目。
“当”的一声,纤纤手中玉箸摔碎在地,娇躯轻颤,俏脸惨白。
八殿哄然,惊叫、欢呼、惋叹之声喧喧沸腾。西王母淡蓝的眼中闪过凌厉之色,淡淡道:“拓拔太子最后一轮退出,不知何故?”
黑水大殿哗声一片,纷纷叫道:“那还用说?定是生怕惨败在烛公子手下,赶紧夹着尾巴溜之大吉。”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当驸马选秀是跳丰年舞吗?”
“他奶奶的,我看这小子多半是故意捣乱,拿西陵公主耍着玩哩!”
拓拔野充耳不闻,朗声道:“拓拔野已有妻室,实在不该参加驸马选秀。唐突冒犯之处,万请白帝、王母海涵!”
众人大哗,西王母冷冷道:“是么?不知太子妃是谁?”
拓拔野俯身将雨师妾抱起,昂然而立,扬眉微笑道:“就是她。龙女雨师妾。”
雨师妾“啊”地一声,周身僵硬,美眸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群雄无不骇然,瞠目结舌地望着两人。
水静风停,万籁无声。一时之间,整个瑶池宫仿佛都凝固住了。
一言既出,拓拔野如释重负,说不出的轻松畅快,微笑着凝视雨师妾,说道:“王母明鉴,拓拔野对龙女铭心刻骨,早已暗暗立誓要娶她为妻,终身相守,不离不弃。这些日子寻她不着,一时糊涂,才有了竞争驸马之举。现在她既已重新出现,我又岂能一错再错,背弃誓言,另行他娶?既有妻室,更不敢继续蒙蔽公主,令公主委屈。多有冒犯,恳请陛下、王母恕罪……”
他话语沙哑温柔,竟似是说与雨师妾听的。龙女痴痴地凝望着他,眼波如春冰,一点一点地融化开来,荡漾着,闪烁着,泪水一颗颗地划过脸颊。咽喉甜蜜而麻痒地疼痛着,体内似乎有什么破碎了,断裂了,迸爆了……巨大的幸福交掺着悲苦,象狂肆的浪潮卷扫五脏六腑,带给她一阵阵酥麻的战栗。
泪水不断地迷蒙了眼睛,她不能心跳,不能呼吸,多么想在这一刹那甜蜜地死去。这一刹那,她是全大荒最幸福的女人。这一刹那,她忘记了所有的苦难和屈辱,重新变为那颠倒众生、自信美丽的龙女。
八殿寂寂无语,群雄神色各异,惊讶、迷惑、敬佩、厌憎、赞赏、不屑……尽皆有之。众女则听得心迷神醉,又是妒忌,又是羡慕,又是惋叹,隐隐中亦替雨师妾感到欢喜。
西王母脸色阴沉,淡淡道:“原来如此。拓拔太子既是心中立誓相娶,想来还未行过大礼?”
拓拔野微微一怔,惟有点头应是。西王母淡然道:“既是如此,那便算不得有妻室。拓拔太子可继续驸马选秀……”
“不必了!”纤纤突然出言打断,木无表情地望着拓拔野,冷冷道,“拓拔太子既心有所属,姑姑又何必强求?让他退出便是。”
八殿哗然,六侯爷、柳浪等人更是惊愕莫名,想不到纤纤竟突出此言。拓拔野又是惭愧又是感激,行礼道:“好妹子,多谢你了。”
纤纤勃然色变,突然厉声冷笑道:“拓拔太子请自重!我是金族公主,与你非亲非故,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处!若再嬉皮笑脸讨我便宜,休怪我翻脸无情!”
众人均知她与拓拔野的亲密关系,见她忽然疾言厉色,无不愕然。
拓拔野面红耳赤,尴尬已极,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又听她冷冷传音道:“拓拔野,今日之辱,纤纤永志不忘。终有一日,我要让你后悔愧疚,生不如死!”那双杏目怨毒悲恨地深望了他刹那,蓦地起身拂袖,风也似的穿过殿堂,消失在甬道之中。众使女慌忙尾随而去。
八殿如沸,水族、木族群雄幸灾乐祸,纷纷义正词严地叱骂拓拔野,极尽慷慨激昂之能事。金族、龙族群雄颇为尴尬,只管举杯喝酒。
拓拔野恍然不觉,呆呆地望着纤纤消失在甬道转弯处,想着她所说的话,心中突如被万针刺扎,痛不可抑,深知以纤纤的偏激脾性,两人之间再无转圜余地了。刹那间,脑海中掠过从前与她一起的诸多情景,快乐的、悲伤的、甜蜜的、酸楚的……穿梭如风,交织如雾,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四年兄妹缘分,终于就此恩断情绝!
虽然隐隐之中,他早已猜到会有此日,但这一刻一旦来临,心中沉痛之剧烈,竟远远超过了自己的预估。
雨师妾颤声叹息道:“傻瓜,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雨师妾,不值得你这么做啦。既知道你的心意,便已经足够了。”
双眸闪闪,那疤痕累累的脸颜上漾开温柔而甜蜜的笑容,凄楚动人,柔声道:“快去追回纤纤罢!她才是最配你的人呢。”
拓拔野摇了摇头,忍住怅然悲伤,微笑道:“你是我的妻子,她是我的妹子,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想明白的事情,不会再糊涂了。”语声低柔,其意却是斩钉截铁,不容商榷。
雨师妾凝视着他,樱唇颤动,欲语还休,泪水滚滚淌落。
忽听禺强鼓掌怪笑道:“果然是郎情妾意,天作之合,真真让人羡慕。但是拓拔太子好象忘了一件事,你只不过是媸奴一夜之主,我才是她的主人哩!想要娶她为妻,也得问问我这主人同不同意吧?”
水族群雄轰然附和。
拓拔野怒火又起,哈哈笑道:“根据大荒五族律法,凡有贵族愿娶女奴为妻,则该女奴立即恢复自由之身,任何人不得干涉。难道双头老祖想要抗法么?”
禺京嘿然道:“大荒律法的确如此,我又岂敢违抗。嘿嘿,可惜媸奴原是雨师国主,算是荒外之邦。根据雨师国律法,奴隶若想恢复自由,除非主人大发善心,又或者有人为他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