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公房角落的桉几上放着一个围棋棋盘,棋盘上的棋子摆得错落有致,其中一方已快要大获全胜。
但两个棋篓却并非摆在两边,而是被放在同一边。
因为这局棋,是陆秀夫一个人摆出来的。
而在公房的正中,还挂着一幅地图。
地图上,一条进军路线已经标注得分明,张珏的东路军从南阳东进开封,收复这座对天下形势还颇有影响力的城池。继而从山东北上,消灭掉还在山东的元军,完成对燕京的合围。
其实棋盘上所摆的也同样的意思,即吃掉伯颜这一条大龙,为的是抢夺东北方向的地盘。
这个战略已然不是秘密,它已经实现了大半了。
连这间公房中的物件都已落了些灰尘,陆秀夫已不在此地,他已离开了数日,提前率领部分兵马、辎重赶往开封,以方便张珏攻下开封。
……
开封城郊。
“陆相公。”霍小莲策马赶到了大帐前,迅速翻身下马,道:“找到伯颜残部了。”
“他还有多少兵马?”
“两百余骑。”
陆秀夫迅速从一堆攻城的兵势图、招降信之类的文书中翻出一张地图摆开,问道:“在何处?”
霍小莲抬手一指,马上便点点地图上的一处。
“朱仙镇。”
“这么近?”
“因当时张元帅并未攻打开封便直接回援郑州,伯颜还指望着小股兵马能偷偷潜回开封城,有探马探到,便提前来报。”
“能围住吗?”陆秀夫道:“此地多是步卒与民夫,骑兵怕是不足。”
“选锋营足够了。想必张帅的追兵离得也不远。”
“我随你去,若能劝降伯颜,益处不小。”
陆秀夫说着,马上吩咐了属下官员安排好营地之事,便翻身上马与选锋营向南赶去。
这支骑兵速度极快,从开封城西郊狂奔到朱仙镇,仅用了一个多时辰。
突然,远远听得一声哨响,前方也传来了马蹄声。
“别让伯颜逃了!”
霍小莲大喝一声,在马镫上站起,竟是在奔跑的过程中就翻身上了另一匹空着的战马,又是一提马速向前窜去。
其身后选锋营士卒一个个跟上。
陆秀夫骑术已经很不错,从开封这一路来都能跟上他们,自诩没有拖后腿。此时却是再也跟不上,只好拉起缰绳放慢了马速。
倒也有十几个骑士留下来带着看着空马。
其中两人保护着陆秀夫继续往前。
再行了不过百步,能看到有元军尸体倒在路边,其模样颇为狼狈,显然从南阳战场一路逃到这里十分不易。
数万元军,愿意降的之前便降了,能随伯颜逃到这里的基本都是其心腹,因此一连追了五六里也没看到有俘虏,反而偶尔有看到被元军反杀的选锋营士卒。
再往前,元军尸体便愈发多起来,仅从伤痕看来,选锋营是发了狠。
又追了两里,陆秀夫已能看到前方的厮杀。
到了这一步,元军的士气已经完全被选锋营杀溃了,已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只拼命想保护伯颜逃走。
陆秀夫催马赶上,随着血迹一直追到了涡河边,终于能看清伯颜那高大的身影。
“伯颜!降了吧!”
伯颜已经策马到河边,正在张望着,闻言转过头来,大喊道:“不要放箭。”
他这是用蒙古语先命令了身边的士卒。
其后,用汉语向这边喊道:“来者是谁?可是陆秀夫?”
“正是。”陆秀夫见他有意对话,示意霍小莲暂缓追击。
伯颜又向河上望了一眼,却是策马向唐军这边迎了几步。
此时他身边不过只剩十余人,狼狈不堪,却犹向陆秀夫大笑道:“郑州一战,我没能击败你,很是遗憾啊!”
“这算什么遗憾?”陆秀夫道:“男儿当世,不能完成心中志向才是遗憾。今陛下志在四方一统,汉蒙一家,你可愿助陛下一臂之力,让草原上的牧民过上富足日子?”
也许是因为面对的是蒙古人,他的语言也变得更加丰富。
可见此刻,他是有些许迁就着伯颜。
“你这是要劝我助你主攻打对我有恩的大汗,也许还要我带路攻打尹尔汗国?”
“正是如此!”陆秀夫并不避讳,道:“我知道,你学习汉学,擅诗词、书法,主政河南以来,施仁政,绝非残暴好杀之人,故而赶来相劝。”
“我知道,你们的皇帝想当天可汗,他学蒙语,他画出了比大蒙古国的疆域还要辽阔的地图!”
“对。”陆秀夫道:“你需要效忠的是这样的君王。”
两人都是聪明人,不用多说。
伯颜沉默了一会,开始思考如果投效李瑕会是如何。
他到河南以后就一直在努力了解李瑕,因此能想象到大概。
也许在往后某一年,他将统率大军西征,再次穿过西域的大地,回到尹尔汗国,回到乌鲁米耶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