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雪终于停了,天终于放晴。
五万人、十余万匹马的营地联绵了方圆六七里地,到处都是帐篷,如果这是夏秋之际,这可以称得上是一场盛大的那达慕大会了。
李瑕觉得自己都要变游牧民族了。
长年累月没有看到房屋,每天夜里就守着一团篝火,身上永远有马粪味,食物只有奶酪和肉干,连身边的妃子都是蒙古人。
清晨时,他将朵思蛮抱上了马背。「陛下,我不想去额吉那里。」
「答应让你过去,我有所考虑。」李瑕道:「你母亲身边的人更有伺候生孩子的经验,她营地更大,安全一些。还有,这一战若是败了,她还有选择。」
「你是不会败的。」朵思蛮抱着李瑕的脖子不肯松手,道:「记得你抢亲的时候吗?你骑着马向我冲过来,没有一个人能拦住你,你是从长生天上降下的英雄。」
「那你就相信我,好好待着,等我去接你。」「你一定会来的吧?」「一定。」
「好。那你是不是生额吉的气了?她和你讲条件,趁着你现在最需要她的助力的时候。」
李瑕摇了摇头,道:「没有生气,毕竟她还是帮了我。我只是看到了她的选择,她选择成为我的盟友,而非家人。」
「就只是盟友了吗?」朵思蛮又问道。「盟友已经很好了。」
「额吉一直都是那样,我觉得她不近人情。」「她是一个清醒的政客。人以政客待我,我以政客待人,也就是了。」
李瑕翻身上马,一路到了兀鲁忽乃的帐篷。大帐外的篝火上正架着铁锅,远远能看到一个披着毡毯的女子拿着长勺在搅着锅里的牛奶,走近了才发现是兀鲁忽乃亲自在煮奶茶。
「喝一杯吗?」
「战事就要开始了,你还有这个闲心?」兀鲁忽乃撩了撩耳边的散发,道:「煮点东西心才能平静,我毕竟是个女人。」
「也许这时候是吧。」李瑕道:「照顾好朵思蛮。」「放心,她是我的女儿。」
李瑕点了点头,安顿了朵思蛮,上马离开于收据了点人,又饮了水心虫,上马西川。
兀鲁忽乃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目光。之后她喃喃了一句。
「如果以后他有实力占据伊犁河流域,只怕不会再顾忌眼下这点交情了吧。」
「你在这时候谈条件,太蠢了。」朵思蛮道。「曾经有人也这么说过。」「谁?」
「你的生父。」兀鲁忽乃淡淡道。朵思蛮一愣。
兀鲁忽乃道:「他说「只要你留下,本汗可以给你一切,你却在这时候谈条件,太蠢了「,我回答他「你给的一切都只是你给的,我要的是真正属于我的「,于是他借兵给我,我收复了汗国。」
「我呢?因为我也是他给你的,所以你不想要。」「对。」
「有本事你就永远别要。」兀鲁忽乃沉默了。
她回避了朵思蛮这一句话,目光依旧看着李瑕的背影,道:「你说我蠢。但我不依靠任何男人,不论他有多强大,我只和他们合作。」
「但你别忘了,你就是一个女人。」朵思蛮不像过去那样害怕自己的母亲,上前,在她耳旁道:「你的刚强没有给汗国带来好处,而你只要再柔弱一点,原本可以使你的牧民避免厄运。」
「是吗?那是你的选择,不是我的。」南边的马蹄声传来,打断了母女二人的说话。「可敦,看那里!」
兀鲁忽乃抬起望筒看去,只见极远处有一缕浓烟冲天而起。
那是她与忽必烈的约定,如果忽必烈要出兵去东面拦截李瑕了,就会发出这样的信号。
「出兵。」兀鲁忽乃下令道。
她试着把忽必烈的攻击重心骗到东面,趁机往西南方向的哈图山支援李曾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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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哥都跨马而立,在雪地向北面眺望。因阳光照在积雪上,亮得晃人,他不时用手掌捂着眼睛。
终于,只见一柄旗帜缓缓出现,之后是一队千余人的骑兵远来。
在岁哥都身后的安童一挥手,怯薛军士卒们纷纷策马上前,张弓搭箭,等对方近了之后,喊道:「你们是准的斤口?!「们走谁的兴与?!
「奉可敦之命,把忙哥剌还给你们!」
岁哥都连忙抬起了望筒,他平时不带兵打仗,手上这枚望筒还是忽必烈临时赐下的。
画面里,终于看到了忙哥刺的脸,甚至还有野日罕。
「太好了。」
岁哥都驱马上前,想要亲自去接回忙哥刺,然而,安童拦了他一下,道:「大王稍等。」
便听在前方的怯薛士卒喊道:「你们把安西王放过来吧。」
「你们答应的条件呢?我们军中已经没有草料和食物了,今天至少要拿出我们所需要的东西来交换。」
「先把安西王放过来,大汗会给你们想要的赏赐。」
对面的骑兵显然不急着先放人,让岁哥都奇怪的是,那些怯薛军竟然也不着急。
他终于按捺不住,策马上前喊道:「你们的可敦呢?」
隔得远,对方听不到他喊什么。
而就在岁哥都上前的这个关头,有骑兵从东、西两个方向赶回了对面的队伍中。「元人有埋伏!撤!」「拦住他们!」安童大喝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