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刘黑马领兵到达之后,许魁在双天顶守了十日。
这种山地战,初期本也就是消耗战,刘黑马自然不能、也没打算在短时间内破山。
十日后,许魁见军器、物资消耗得差不多了,于是准备领兵撤离。
他知道,自己这部人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让敌人以为汉中空虚。当他们出现时就已经完成了。
他们把剩下的震天雷全部摆开,点燃引线。
“轰!轰!轰……”
山塌地陷之中,山顶上碎石滚落。
平原上,宋禾所部数百骑兵前来接应,策应许魁所剩的近三千宋军士卒转道向南。
急进军一整日,许魁转道回了大散关。
此时关城上守军不过仅有两百人,眼见守将归来,这才终于安下心来。
半日之后,林子又领了三千人撤回大散关。
他们并未继续沿陈仓道撤回汉中,而是在关城摆开阵势,做防御蒙军沿陈仓道偷袭汉中之态。
……
“怎么回事?刘黑马回凤翔府了?”
许魁闷声闷气点了点头。
林子皱皱眉,四下看了一眼,拉过他,低声问道:“十日间他没起念绕祁山道攻汉中?”
“没有。”许魁道:“就一直驱赶俘虏攻山,吃我的砲。”
“他剩多少人?”
许魁从怀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递过去,道:“我每日都用望筒看他的军阵,记下的数。”
“你字写得真丑。”
林子嘟囔一声,蹲在地上算起来,最后“嘶”了一声。
“刘黑马这次的伤亡太惨了吧?四万兵力,眼下能战的,仅剩一万五千人吧?”
他这并非是说战死了二万五千人,伤亡比一算又要崩溃了云云。
一场场大战、小战、遭遇战之后,受了轻伤、重伤的士卒,有些能活下来、有些不能活下来……总之刘黑马麾下能战之力,林子估算下来,不会超过一万五千之数。
许魁道:“我捉到几个俘虏审问过,记在这里,你看看……折损最大的是陇塬一役,刘元振两万人被阿蓝答儿以四万人伏击。若非阿蓝答儿首先要抢占街亭隘口,加上山道狭窄,他便要被全歼了。刘黑马则是亲领两万人至临洮战场,伤亡也很重。”
“许鬼斗,你现在可以啊,还会分析了。”林子嘟囔一声,已提笔开始写情报。
他如今负责军情,写的都是密文,只李瑕看得懂。
“我就是……嘿嘿。”许魁笑了笑,很快又紧张起来低声问道:“是不是我打刘黑马不够狠,没能逼他绕道祁山?”
“不关你事,我们堵住就行了。剩下的,谁他娘能说得准?”
话是这般说,林子终究是失望的。
整个谋划到这里,似乎已失败了。
“你那边呢?”
“没怎么打,就五千人来,主将汪清臣。”林子道:“老子砲了两轮震天雷,他就退了。剩下的火器老子把道路整个炸翻了。”
他啐了一口,又骂了一句。
“这样一来,就算计划败了,等强攻关中,也不让陇西的蒙军轻易支援。”
许魁转头又向北望去。
若计划失败,真要强攻关中,他实难想像能在平原地带面对来自陇西、山西、河南诸地骑兵的攻势。
“刘黑马到底怎想的啊?怎不绕道呢?”
“谁知道呢,老东西。”
林子咒骂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印章,在密信上盖了,又拿蜡丸封好,招过四个心腹。
“十万火急,换马不换人,送到祁山道……”
~~
祁山道。
李瑕看过秘信,皱了皱眉,往山顶上走去。
“大帅。”
“大帅……”
李瑕走过一个个埋伏着的士卒,走到一个小山隘处,看着摆在那的大东西发呆。
心里想的是——这若是得搬到大散关,就很麻烦了。
眼前,是一座重达上万斤的……大炮。
去年年底就造好的,李瑕一到汉中,与郝修阳到军械场看的便是这个。
之后,他们到巴山山脉,为的也是试炮。
故而李瑕下山时说这已经是他的长板。
相比起火铳,火炮工艺简单得多,通过火药燃烧产生的膛压把炮弹推出去,可以通过增加壁厚避免炸膛……就是太笨重了。
花费也太大。
铁芯铜体铸成,九尺长,仅炮身就造价十万余贯铜钱。
是铜钱,不是会子。
还不包括开矿、建工坊、运输。
再算上炮弹,李瑕合汉中全部余力,一共也仅造出四门炮。
故而,郝修阳当时说“以蒙古之国力,一旦仿制,遭殃的便是我们。非不得以,不敢轻易示人。”
不敢示于人。
李瑕更希望能在祁山道上给敌军来几发。
把笨重的火炮运到平原上,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
正想到这里,身后有人唤了一声。
“节帅。”
李瑕回过头,见是陆秀夫,遂道:“千算万算,刘黑马竟是不来了。”
陆秀夫一愣,呆呆站在那。
余光中,他还能看到一切都部署妥当了。
埋伏在山林间的一个个士卒。
火炮、砲石、引燃物、蒺藜、拒马……驻扎这山野之地月余,大宋将士们花了无数汗水才在这祁山道上布下这些埋伏。
“不来了?可是……汉中空虚啊。”陆秀夫喃喃道:“是否他还未考虑……”
“他肯定不会来了。”
李瑕摇了摇头,道:“我的情报都送到了,算时间,刘黑马只怕已到了长安城,正在探知杨奔的兵力,很快就能看穿我的计划。”
“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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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猜不到刘黑马如何想的。”李瑕道:“人心难料。”
陆秀夫已颓然坐在地上。
他知道,关陇与六盘山之战,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李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把握这个机会。
失去了这个机会,等敌方恢复元气,只怕再也不可能北复了。
“若此时谋划不成,也许……一生都无缘……无缘亲眼看看关陇风貌了吧?”陆秀夫喃喃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