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来了。”
李昭成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向姜饭低声道:“我去了,你看着有无尾巴。”
“你小心些。”
“放心吧。”
李昭成快步下了马车,迅速穿过人潮,冲向从忠王府出来的一行人。
人未到近前,便听到一声大喝。
“拿下他!”
李昭成腹上中了一脚,摔倒在地,身子已被摁住。
他不慌不张,抬头看向眼前那六旬的老官员。
“叶公,我是四川李节帅之兄,有极重要之事与公相商。”
叶梦鼎正要上轿子,回过头来,目带沉思。
李昭成任人搜身,语速飞快,又道:“今日有只蛐蛐咬了忠王。”
“放他过来。”叶梦鼎抚须想了想,指着轿子,向李昭成道:“随老夫同乘如何?”
……
远处,姜饭亲眼看到李昭城上了叶梦鼎的轿子,松了一口大气。
他目光四下一扫,寻找着街巷中可疑的身影。
“巷口那青衫书生、转角卖菜的摊贩、卖冰糖葫芦的、还有那个老妇……跟上去,看哪个是去仁寿坊的。”
~~
仁寿坊。
欧阳慧推开院门,向小巷那边看去。
她父亲是白鹭洲书院的山长欧阳守道,与欧阳修同宗。
白鹭洲书院是江万里所创,之后,江万里起复,欧阳守道留在书院,教出了许许多多的当世英才,其中最出挑的便是闻云孙。
欧阳守道极欣赏闻云孙,早早便将女儿嫁给闻云孙,算是慧眼识珠。
欧阳慧却未在意当不当这状元夫人,与闻云孙伉俪情深,更关切的还是丈夫其人。
此时夜色渐深,闻云孙却还未归来,她眼中不由透出忧色。
终于,夜色中有轿子缓缓过来。
欧阳慧忙又缩回院子,待见到那轿子上下来的是临安知府赵与訔,方才又出来行了个万福。
“见过赵伯父。”
她之所以这般称呼,因欧阳守道与赵与訔一直是通家之好,闻云孙如今租住的这小院子便是赵与訔的。
“是慧儿啊。”赵与訔下了轿,叮嘱道:“宋瑞还未回来?让家中下人来等,你夜里莫要出来,万一遇到贼人。”
“谢赵伯父,还请伯父稍待,侄女去将这这赁屋的钱……”
“欸,见外便无趣了。”
“官人交代过,一定要给。”
赵与訔笑了笑,挥手道:“明日让宋瑞自与我说,你快回去。”
话罢,他自转回府邸。
欧阳慧又向巷口看了一眼,见天色愈暗,愈发担忧。
“敢问是闻夫人吗?”
忽有女子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欧阳慧转头看去,却见是小巷那头有一女子走来,身段还蛮好看。
但等对方走到近处,却见她半边脸上满是伤痕,颇为骇人。
“夫人,回去吧。”身后的婢女小声道,拉了拉欧阳慧。
欧阳慧并不害怕,只是有些心疼对方,道:“这位娘子是?”
“我本是贾似道府中歌女,因事由触怒了他……今夜前来,是有一事告知夫人。”
欧阳慧捋了捋耳边的发丝,仿佛已预感到了什么。
她仰了仰头,姿态显得有些坚强。
“请这位娘子进来再谈吧……”
~~
那边赵与訔转回府中。
他曾祖父赵伯圭与大宋孝宗皇帝是亲兄弟,虽然孝宗皇帝被过继给了高宗,但等赵伯圭死后,孝宗还是追封其为崇王,也曾赐宅邸于湖州。
因此,赵与訔的本宅也是在湖州,到临安是入仕,带在身边的也只有年岁较小的几个孩子。
这其中,他最喜爱的是第七子,赵孟頫。
赵孟頫今年才五岁,却已极有书画天赋,此时正坐在庭院中秉烛习字。
“父亲。”
赵与訔虽喜爱这孩子,却是板着脸应道:“用功是应该的,但莫坏了眼睛。”
语罢,他又转头向继室丘氏道:“夜里多给孩子点些烛火。”
“是,官人先用饭吧。”
“不急,让頫儿写完这一帖,我先更衣吧。”
赵与訔深深看了自己这年幼便展露天姿的儿子一眼,微不可觉地叹息了一声。
这些年眼看官家无后,他不是没有心思。
前阵子感觉都很近了,若吴潜与李瑕能合力,哪怕不让七子给官家为嗣,让亡妻李氏生的四子过继也好……
可惜了,功亏一篑。
如今贾似道宰执天下,想必不用多久,就要撤换他这个临安知府。
宗室……大宋宗庙已成独夫一人之天下。
心念至此,突然,门房匆匆跑来。
“阿郎,闻夫人求见,称有要事……”
话音未落,欧阳慧已快步赶过来,当即便要跪倒。
“伯父,求伯父救救我家官人性命。”
“快,扶住她。”赵与訔连忙让丘氏去拦住欧阳慧的跪拜,道:“有何事?慢慢说,到堂上……”
~~
坐在前庭习字的赵孟頫放下笔,偏头看了眼大堂,只见别的下人都被挥退下去了,堂内只有闻家嫂子正在对父亲低声说话,娘亲则坐在外面。
他捧着写好的字便往堂上跑,想让父亲看看,好留闻家嫂子一起用饭。
一直跑到父亲身边,赵孟頫倒也听到了几句话,但却是全然听不懂也不在意的。
“……那位娘子只听到了‘风疾’二字,贾似道下令盖住消息,并扣押了官人。”
“她人呢?”
“走了,怕被连累。”
下一刻,赵孟頫手里高举着的字帖便被他父亲一把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