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瑕听着这些,愈觉这宋朝已完全是个烂摊子。
偏安一隅显然是偏安不了的,满朝官卿指着百姓称他们不愿北伐,百姓也指责着朝廷无力收复河山,总之是吵吵嚷嚷,最后不了了之。
“可若不能北复,蒙古驱北地汉人反复来犯,仅是守,又能守多久?万一天下覆亡,所有人可就愿意?”
“不愿又如何?”廖莹中叹道:“这道理,几人看得明白?”
“看不明白,可与他们说。”李瑕道:“川人皆明白若汉中不复,则川蜀危亡。莫非仅隔一条大江,江南人便不明白……”
“正是因隔了一条大江,江南人便不明白。”贾似道忽然开口道,“世人皆短视,以为长江天险阻隔,蒙人便不能南下。你待如何?”
他转头瞥了一眼李瑕,神色间似乎严厉了许多。
“且先不谈北伐与否,仅如今抗蒙之军需,朝廷已是不足。每每加派,却仅加于贫困之民。农夫田土日少而差役日重,膏腴土地集于贵势之家,满朝官吏士绅坑壑一气,权势日盛,兼并日滋,且只求偏安一隅,安稳渡日,谁能愿拿钱粮动兵?与其说‘废池乔木犹厌言兵’,不如说是‘锦衣玉食犹厌言兵’。”
李瑕透过浴池上腾起的热气看向贾似道,一时只觉这个人极为矛盾。
“贾相公何意?”
“论兵先论财赋,论财赋,先论遏富济贫。不抑兼并、不废和籴,何谈财赋?何谈动兵?何谈北伐?”
那边廖莹中默默无言。
几个侍女缓缓下了浴池,温柔地捧起他们的脚,为他们修剪指甲……
李瑕看了那侍女一眼,又看向贾似道。
“贾相公,你便是这与士绅富户坑壑一气的权势之家吧?”他直言不讳问道。
有那么一瞬间,贾似道愣了一下,眼神中泛起迷茫之色。
“是啊,我正是集膏腴土地之贵势之家。然……贵势之家如我有远见者,几人欤?”
李瑕倒没想到他话锋一转,后面接着的是这样一句话,未免太自傲了些。
他问道:“贾相公想如何做?”
“不谈这些了。”贾似道苦笑一声,闭口不再谈。
他摊开手,拥过一名美姬,又恢复了平时那吊儿朗当的模样。
但心中似乎有些事情正在犹豫,等着下一个决定。
李瑕发现,越与贾似道相处,却是越看不透他,这个人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伪装,从未展示过他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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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似道手里感触着那滑腻的皮肤,闭上眼看到的仿佛是两个少年时的自己。
一个是十一岁丧父,日夜在母亲严加管教下习四书五经的刻苦书生;一个是大步走在临安街头呼朋引伴的纨绔子弟……
明明想要反抗母亲那苛刻的教诲,盼着梦生醉死、逍遥自在的日子,年少时无比期待要那么过一辈的。
偏是抹不掉那些母亲那些期翼。
“你可敢忘你父、祖之功业?”
“孩儿不敢忘……”
有时贾似道亦不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想成为怎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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