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在倒水,有的在擦桌子。
薛家楼的老板,自然是姓薛的,是个油乎乎的胖子,现在正坐在柜台后面,口喷唾沫在算账。
兰陵萧家,欠钱一千八百文,核黄金两锭。
范阳卢氏,欠钱二十五文。
…………
“就这么点钱,也要欠!”
“真是无耻之尤!”
薛家楼买卖做的大,每天财来财去如流水,进项大,花销自然也不会少。
更不要说,是这些赊账的人了。
和很多酒楼不同,能在薛家楼赊账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绝不是那些小酒馆里的地痞无赖。
那种人,就是让他赊账,也绝对还不回来。
薛家楼怎么会有心情和这样的流氓罗唣,根本就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连大门都不会让他们进来。
至于这些贵人们,赊账是可以的,不只是可以,甚至,薛家楼还欢迎他们大大的赊账。
这样,他们才能毫无顾忌的在薛家楼大吃大喝,最后算总账,赚的才越多。
这都是窍门,一般人都不能掌握。
薛老板舔了舔笔尖,正要落笔,却看到一个熟人:“郗将军,你怎么来了?”
“真是稀客啊!”
为了打探消息,郗恢还是赶着没什么客人的时候过来的,进来一看,虽然不是饭点,但是,薛家楼里客人还是不少的。
“薛老板,某有要事相商,可否进门一叙?”
薛老板消息灵通,郗恢脾气暴躁,一向办事我行我素,现在突然之间如此客气,真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请进!快请进!”
他把柜台交给了二掌柜,赶忙把郗恢迎到了后宅。
两人坐定,薛老板油腻的笑容就堆起来了。
“郗将军光临小店,有何贵干?”
既然说了是来谈话的,那肯定不是来吃饭的,点菜也不需要跟他这个掌柜的说。
郗恢顿了顿,这才问道:“薛老板这里每天生意如此兴盛,不知这进进出出的客人,你都能记起来吗?”
薛老板拍了拍胸脯:“全都记得,那当然不可能,但是,有些名气的人,大约都能记住。”
“这可不是我吹牛。”
“郗将军这是想打听谁?”
“殷仲堪,殷将军,前两天是不是到薛家楼来会客了?”
提问也是个技术活,郗恢很肯定,现在这建康城里就没有人不认识王谧,但是,殷仲堪呢?
此人在城里的名声,还是要差不少的,原本也不是常驻建康的在朝官员。
要是薛家楼的人不认识他,那可就……
“郗将军这是小看草民了,认识,当然认识了,腿不好使的那位将军嘛。”
看来确实是认识的,郗恢放心了。
“前两日,殷将军来薛家楼宴客,都吃了什么好菜?我听说,是殷将军亲手疗愈的达官贵人请客呢,薛老板自然要拿出本事,做几道拿手好菜了!”
薛老板眉头渐渐皱起:“请客?”
“不是请客啊,草民记得,就是普通会客,菜也没点几道。”
“草民记得,看到建康城的大红人来了,草民还很兴奋,以为能开一桌酒席,便让跑堂的小厮上楼了好几次,想要催他们多点几道菜,根本就没成功。”
“总共就两个人,还开什么酒宴,想太多了。”
“不过,郗将军如果想开酒宴,草民自然会为将军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保准都是最好的拿手菜。”
“建康城的大红人……是谁?”
郗恢打断了薛老板的喋喋不休,薛老板颇有些不尽兴:“还能是谁?”
“当然是王谧,王稚远了!”
“郗将军不会连这样的大红人都不认识吧!”
“王侍郎现在在城里,那是一时风头无两,人人仰慕啊!”
拳头攥紧,郗恢跳了起来:“王稚远!”
“果然是他!”
“老夫就知道!”
一切都串起来了!一切都能够解释的通了!
殷仲堪背叛了王恭!
投靠了王稚远!
得知了这个消息,郗恢在薛家楼里就呆不住了,连忙告辞,郗恢语焉不详,这让一不小心透露了消息的薛老板,完全被搞糊涂了。
郗将军为何如此气愤?
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
送走了殷仲堪,却见看门的小厮又追了上来,王谧的头突突的疼。
“告诉他们,今天不见客。”
那小厮手里拿着个纸片,远处一看,王谧还以为是名帖。
“主公,这不是名帖,是宫里的一位女博士送来的,说是要紧的消息。”
“女博士?”王谧面色一凛,建康宫里,居然还有这种人吗?
不管是谁,既然是宫里出来的,大约确实是来送消息的,那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王谧把那纸片拿在手中,才刚一打开,就变了脸色。
“王恭欲下毒手,慎防!”
这是……王贞英送来的消息!
那书信虽短,只有几个字,但是王谧还是能够做出这样的判断,没有错!
他认得王贞英的字迹,而只凭这几个字,王谧已经足够做出判断了。
怎么办?
每一个送到他手里的消息,都在提醒着他,王恭动手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如何才能躲过这一劫?
女博士?
看来,这是王贞英的军师了!
是啊,一位野心勃勃的太后,目标如此远大,是该找一位靠得住的军师,出谋划策。
究竟是谁?
在为王贞英背后谋划?
突然之间,王谧很想见一见这位义士。
南朝儿女多奇志,这是一个神奇的时代,混乱是底色,但在混乱的土壤里,也生出了诸多神奇。
分裂的朝廷,对峙的局面,让朝廷对郡县以下的地方都无力控制,在一朝之内,国境之中,生出了许多不愿意以以往的旧方式生活的人。
男人如是,女人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