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在竹林中闲坐,面前是一副青葱翠绿的美景,空气清新,心情也跟着平静了不少。
谢安的眼前摆着几个筐子,其中堆满了各色各样的小石子。
谢安喜欢把玩石头,这是建康城都闻名的一件事,于是,很多上门求见的同僚,也会把各种奇石当做小礼物送上来。
要是送钱送宝物,谢安还真的不愿意收,因为,不符合他的格调,他也不缺这个。
没有必要为了几个钱,去伤了自己的名声。
唯独石头是例外。
收这个东西,和贪墨也没有关系,也不必因为收了别人几块好看的石头,就把自己给出卖了。
还必须为某某卖命,没有的事。
于是,谢公这里,总是有非常多的新鲜货源,他把这些奇石都堆放在一起,收满一筐,才拿出来分拣一次。
相互对比,孰优孰劣就可以分出来了。
本来是轻松休闲的好时候,却被谢石给搅合了,这个大嗓门,到手的灵感都给冲散了。
“什么热闹?”
“至于你这么兴奋?”
当政多年,谢安见识过的风雨已经太多了,到了此刻,已经是波澜不惊的程度。
很少有热闹,能够在他平静的内心深处投出一波涟漪。
谢石当然知道自家大哥的脾气,兴冲冲道:“大热闹,你绝对想象不到。”
谢安头也没抬,还是在拿着两块石头对比。
他的冷澹,并没有冲散谢石的兴致。
只听得他道:“王恭手下的那些大臣,正在联名参劾王稚远!”
“这样啊……”
怎么?
这样大的消息,还是不能让谢安触动?
谢石有些失望,却也没有打消积极性。
他这边还有的是大消息,等着一波接着一波的向谢安传递呢!
“这些人参劾他的主要罪状是说他拥兵自重,企图反叛朝廷!”
这可是一顶大帽子,妥妥的重罪,放在哪一个权臣的头上,都承受不住。
然而,谢安还是没有被撼动。
他澹然道:“这很正常,他现在带着北府,那么强悍的一支军队,没有这个罪名才奇怪了。”
“这种事情,朝廷自有公论,不是奸险小人三言两语就能颠倒黑白的。”
哦?
还这么有信心?
谢石更加感觉,这最后一个包袱抖起来很有意思了。
“不过,大兄,奏疏的具体内容,你肯定没有见识过。”
这一回,谢安终于抬头了。
“老夫整日深居简出,不问世事,怎么可能知道。”
“到底说了什么?”
看来,文章就在这里了。
谢石笑道:“大兄,王稚远其实一直都和荆州部的桓冲有联络,这个,你不知道吧。”
“你说什么?”
谢安眸光微聚,终于有反应了。
谢石的面容也更加舒展了。
就知道,这是一个重磅新闻。
“大兄有所不知,王恭那边的人收到的消息,说是王稚远一直都和桓冲有联系,这一次,桓冲还特别派兵从荆州远道而来,到了京口驻扎。”
谢安起身,略有焦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这几天,自从他回到建康之后,大约就给桓冲写了信,王恭的人便发现,荆州部的士兵都已经到了京口了!”
“竟有这样的事?”
“这小子,前些天见面的时候,居然一点口风都没露!”谢安抚着胡须,在竹林中缓缓踱步。
长袖飘摇,随着微风飘飘荡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一位隐士高人或者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了呢!
虽然消息非常爆炸,但是,谢安却并没有太过震惊。
这反而让谢石有些失落了。
“大兄,王稚远那小子,竟然瞒着我们做了这么多事,他还口口声声说不想掌控北府,说要把北府还给谢家,岂不是谎话?”
作为谢家的中坚力量,谢石当然看不惯北府长期被王谧把持,如果可以,他也可以统领北府,为谢家分忧。
但是,这需要谢安点头才行。
而谢安,很显然,目前并不想这样做。
但那也是建立在王谧并没有乱搞事的前提之下的,现在,种种迹象表明,他也不是什么老实人。
难道,谢安还要固执己见?
“我们难道就真的要把十几年的心血全都交给王谧,交给琅琊王氏?”
这一场争斗,不只是针对王谧个人,更多的是家族利益之间的竞争。
陈郡谢氏栽树,琅琊王氏乘凉,简直是手动滑稽。
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不能被接受!
谢石还是懂的事理的,并没有把这件事大肆宣扬,只是告诉了谢安一个人。
但是,他的这份气愤,却是属于整个谢氏一族的。
当初无人可用,仗着是孙婿的身份,王稚远才能窃夺了北府,可是,既然他现在也生了异心,不管是为了朝廷着想,还是为了谢氏一族着想,都应该尽早把北府拿回来才是。
至少,也要有个反击的措施才是。
“石奴,莫急,既然王恭已经把这件事挑出来了,那我们就静观其变好了。”
“他们两方的恶斗,哪里有我们插手的份?”
“可是,我们就不要跟着加一把火吗?”谢石实在是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自从王谧代为接管了北府之后,朝堂之上,谢氏的存在感就低了许多。
虽然朝野上下也全都知道,王谧是作为谢安的孙婿才有机会染指北府的,但是,王谧干的事情,总归不能盖在谢安的头上。
他立了再大的功劳,和谢家也没有多大的关系,这不是白白浪费资源,给他王谧铺地毯吗?
谁能服气?
谢安听了谢石的劝说,却也没有改变心意。
“何必如此?”
“我们那么长时间都忍了,这个时候跳出来,只会打草惊蛇,除此之外,还会自降身份。”
“让他们斗去吧,你记得,如果他们要拉着谢府的人联名,谁也不要去应承!”
谢石点点头,虽然有些失望,但是,这是大兄的指示,他也只能遵从。
一直以来,他都是很听谢安的话的,而现实也证明,谢安一向是极为有远见的。
他做出来的判断,就基本上没有错误。
“王稚远那边,也不要走露半点风声!”
“是是是。”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