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盛眼睛是受过伤,但并不瞎,而且那么大个黑影从背后闪过,他关键时刻保命用的第六感也早已经拉开了触角,轻而易举的捕捉到了异常。
他一脚踩住了刹车,踩的太猛,车身都跟着往前艮了一下,才从后视镜里往后排座位看过去。
趴在后座上的男纸非常不情愿的抬起头来,讪笑了一下,“我就蹭个车,我正好在这儿吃饭呢,两个朋友疯了似的灌酒不让走,你就把我带出去吧,颜警官。”
“下车。”颜盛眯眼看他,“我和你没那么熟。”
“助人为乐不是天职嘛,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嘿,昨天那位”秦欢乐一时没记住名字,“那位和你一起的警官说的。”
“我现在不是上班时间。”颜盛一点儿不留余地。
“不是上班时间就能见死不救嘛?”秦欢乐有点儿没想到。
“主要就是不想帮你。”颜盛看了看他。
秦欢乐微微张了张嘴,顿了半天,两手撑着驾驶和副驾驶的椅背,大半的身子从中间那儿的空隙里探身过去,“诶,不是,如果这话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不是针对我针对的有些过于明显了?”
“所以呢?”颜盛收回了望着后视镜的目光,直接偏头看了他一眼。
“人情呢!温暖呢!礼尚往来呢!哎哟,昨儿在魔方喝酒,咱们不都已经交上朋友了嘛!”秦欢乐瞪着眼睛为自己鸣不平。
颜盛让他都给说笑了,难以置信的看他,“你对朋友的理解,这么浅薄呢?”
“我不是浅薄,我是江湖儿女,豪爽啊。”秦欢乐大言不惭的往自己胸口拍了拍。
“江湖儿女”四个字带给颜盛的回忆并不怎么美好,他表情微微冷淡了一些。
恰在此时,后头又有辆要离场的车,默默等了一会儿,就开始催促的按起了喇叭。
颜盛一松脚,车缓缓又开动了起来。
秦欢乐嘴角微微的勾了一下,又忙绷住了,老老实实的靠回去做好,抬眼只能从后视镜里看到颜盛的一双眼睛,没什么明显的情绪。
颜盛没再问他去哪儿,他也没说,两人仿佛有点儿心照不宣的沉默着,一个任另一个把自己带到任何地方都好真的,哪里都好。
车最终在一家西餐厅门口停了下来。
颜盛开了车门走下来,眯着眼睛看了看刺目的灯牌效果,越过车身去看站在另一侧的秦欢乐,“你说了半天,就为来这儿?”
这家店颜盛知道,但从来没来过,而且不仅他,估计延平本地人只要不是个狍子,也轻易不会踏进这里,但近一两年网红风大盛,很多人吃饭不为自己吃,只要拍照效果好看,啃塑料也不当回事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秦欢乐笑着走过来,“我生意做的还不错,难的时候也有,但到了眼下,总体来看真的还不错。”
颜盛拢了拢领口,很想把“你到底什么毛病”这句话真真切切的问出口,不过没等他问,单单只接收到了他质疑的眼神,秦欢乐就笑着说:“我挺有钱的了,所以就想带你来这种又贵又难吃的地方,好好吃顿饭。”
“你要是钱多的花不出去,完全可以找家又贵又好吃的”颜盛有点儿忍无可忍于对方莫名其妙的脑回路。
秦欢乐欢畅的打断他,“不不不,这家最贵,其余那些咱们可以慢慢一家一家吃过去,但从最贵的这家开始是我的理想,这个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颜盛之所以会一路和这个神经病似的人过来,是因为有话想问,他眯着眼睛打了一个喷嚏,再次想起自己是位病患,果断放弃了没营养的追问,大步向灯火辉煌城堡一般全是外地人、游客、网红脸们朝圣的打卡地走去。
外面瞧着气阔,里面也处处精致高雅,逼格装的非常满。
这个时候天刚蒙蒙黑,客人并不多。
颜盛原本还以为秦欢乐是多熟悉这里的客人,结果看他磕磕绊绊的最后也只是点了两套程式化的套餐,忍不住偷偷啧了一声。
秦欢乐叫了杯热水,结果服务员给上了杯滚烫的开水,他就拿着两个杯子,不厌其烦的在那儿来回倒着降温,反复用手背试好了温度,才从包里拿出一包感冒冲剂,用热水冲开了,贴着桌面递过来,“喝了暖暖胃吧,感冒没有特效药,得了只能养着,不过缓解一下症状好歹能少难受一些。”
颜盛伸手按在那只应该装香槟的细长杯子的底托上,看着里头因为灯光效果而微微有些琥珀色光泽的感冒冲剂,在秦欢乐脸上深深的看了一会儿,才仰头喝了。
“我去个洗手间。”秦欢乐一脸欣慰的看着他喝药的动作,站起来往廊走。
他人走了,手机却留在了桌面上。
颜盛见他背影彻底消失了,才勾过他的手机。
电源键轻轻一按,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屏幕背景是一张挺非主流的卡纸,上头用马克笔龙飞凤舞的写着一行字:“让我成为你的有可能。”
颜盛眼角抽搐了一下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这年月,还有谁的手机会不设置密码,任陌生人随便观看?
如果是故意的,那也就没有窥看的意义了,否则很可能会落入什么精心设置的诱导里。
颜盛把手机原封不动的推了回去。
又等了一会儿,秦欢乐才笑眯眯的走回来,眼角果然隐晦的朝着手机的方向瞄了一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颜盛抱臂冷冷的看着他,忽然说:“半个月前下午三点左右,你为什么跑到市局门前来?”
秦欢乐差点儿叫水给呛着,自己给自己顺着气,还是咳了两声,“你查监控了啊?”
颜盛没说话,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也希望对方不要再装蒜了。
秦欢乐划开手机,忽然驴唇不对马嘴的说了句,“你之前怎么都没生活在延平啊。”
颜盛看了他一眼,想说我一直生活在延平,不过自从执行特殊任务之后,身份档案都成了绝密,即便回归市局,很多资料也封存了,外部人员自然是查不出来的。
秦欢乐转过手机来,调出一个视频,推到颜盛面前。
颜盛看了他一眼,才伸手点开播放键。
视频是一段都市短新闻,就一般公交车地铁站里挂着的小屏幕上会放的那种。
这新闻颜盛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不过大体讲的是雪大路滑,市局组织自家警务人员加班帮着环卫工人清理路面积雪的事儿。
他好像也在吧?别说,还真在!
随着记者那喋喋不休的讲解之后,镜头缓缓向后面拿着铁锹铲雪的人群中扫去——颜盛那天因为案子,赶去的时候已经接近了尾声,以至于他此时好巧不巧的横插入镜,被镜头带到了一个高清的半身大近景。
所以呢?他铲雪和眼前这人有什么关系啊?
秦欢乐双肘撑着桌边,露出一张藏不住的大笑脸来,“这条路我走过很多遍,春天的时候会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花树,再后面到夏天,就能顺着两侧的国槐,一直走到江堤那边去颜警官,你有没有那种感觉啊,隔着好几辈子,咬着牙在人海里搜寻,做好了找一辈子也徒劳无功的打算,然后猛一抬头,就看见了光”
颜盛让他这完全不着边际的思维给打败了,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蹙眉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想说”秦欢乐眼睛亮晶晶的,“你家缺不缺保姆啊?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命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