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无间(三十二)(1 / 2)

事无不可对人言 洱深 9384 字 2023-05-22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无论对人还是对兽来说,都一样的。

除了爱侣间深情缱绻的彼此凝视,两个不熟悉的人彼此对视太久,就会极容易带出几分挑衅的意味来。

而两个彼此仇视的人长久对视,则更是等于将意志的力量外化成了无声的对峙与博弈。

康锋一开始的眼神虽然阴狠,但更多的是带着一丝有恃无恐,他完全不相信在这样的场景与身份的限制下,眼前的秦欢乐会当真对他作出什么伤及性命的行为。

他的冷笑里,甚至还有一丝嘲弄,赤裸裸的大写着:你敢吗?

但渐渐的,随着越来越憋闷的真实窒息感涌上来,一分一秒的时间流逝,并没有让他在对方眼中读取到分毫的迟疑,反而,那种有些走火入魔般的孤注一掷,使他屏息的处境,越发难以忍耐下去了。

心一慌,眼神里就先败下阵来,气势也随之涣散了。

他胸腔刺痛,颤抖着一只手,紧紧箍住了秦欢乐掐住他脖子的手腕,微不足道的力道,已经显而易见的带上了祈求的意味。

秦欢乐五指一缩,又僵持了几秒,才猛地放开了手。

看到康锋哈下腰不住的干呕,大口而狼狈的喘息,秦欢乐映在墙上的影子倏然一闪,像一个晃份儿的孩子,偶然溜号,没有在团队中保持住整齐划一的队形,擅自行动了一秒。

康锋被卡出了生理泪水,鼻涕也簌簌的流出来,他撩起衣服的下摆,粗粝的抹了一把脸,眼睛朝着秦欢乐打量了一下,又拐了个弯儿,朝着门外扫了一圈儿,才单手扶墙,踉跄的站起身来,顿了一下,冲秦欢乐伸出两根手指来。

秦欢乐冷着脸又看了他一会儿,面无表情的掏出烟盒来,动作生硬的微微探身,给他点上了一根。

康锋狠狠的吸了一口,橘红的火光在他指尖若隐若现的明灭,才沙哑着嗓音,低沉的说:“你要灭我的口,只会暴露的更快。”

秦欢乐给自己也点了一根烟,下唇微微前探用力,吐出一口缭绕不禁的薄烟来。

康锋觑眼看着他的神色,眼睛闪了闪,试探地问:“你想让我干什么?”

秦欢乐反身坐在光秃秃的床板上,眯眼看着他,“脱衣服!”

康锋显然没有想到会从秦欢乐口中听到这样的要求,不禁有些迟疑。

秦欢乐此刻看起来不动声色,然而内里却早已犹如风口的残旗,被野风摧残激荡的不成样子了。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连他自己都以为,假使康锋一直不求饶,自己或许真的会不留余地、不计后果的了结了对方。

他身体中宛如住着另一个自己,时不时的就要冲出来,蒙蔽他的理智,使他不分青红皂白的愤懑于自己所承受的一切遭遇与不公,而如今颜老师的孱弱又给了他最直接的感官刺激,长久积压下来的无力感与愧疚情绪,像在他的心火上直接浇了一桶油,他几乎要不动声色的炸裂开了。

但此刻平静下来些许,他却也并不过分的为自己刚刚的偏激想法感到悔愧。

这本身,已经是个足够危险的信号了。

他叼着烟,徐缓的吐出一口白雾,不容置疑的再次要求道:“背过身去,脱掉上衣!”

康锋的眼神果然明显的一滞,似乎终于想明白了对方的真实意图。

他将烟蒂咬在嘴里,也不完全脱掉,只是撩起衣服的下摆,向上露出自己的肩背,并定格了一般保持着这样的动作。

秦欢乐站起身,离得更近了一些。

在康锋肩胛处,并没有那个虎头纹身,取而代之的是一小片皮肉被灼烧过的凹凸瘢痕。

这显而易见的欲盖弥彰,已经让秦欢乐足够确定了心中的答案,他轻声道:“果然。”

康锋放下衣服,转回身,又向后退了两步。

秦欢乐死死的盯着他,“认识刘熠炀吗?”

康锋没有说话,不过否定的神色不似作伪。

秦欢乐喃喃的说,并不是询问对方,更像是分析给自己听的,“当初你离开延平,并不是因为犯事之后要流窜逃命,而是你们的组织解散了,你们被要求离开延平,对吗?”

康锋对他说出这些倒并不觉得意外,反而有几分疑惑对方何必明知故问的打量。

秦欢乐稍微顿了顿,理清了自己的思路,深呼了一口气,看向康锋,“说吧。”

康锋背靠墙壁,又蹲了下去,“说什么?”

“说你十年前在哪里见过我,我又是怎么指派你去执行任务的,我当时穿了什么衣服,什么鞋,开没开车,车牌号多少,有什么习惯动作,这十年间,和你有没有过联系,是通过什么渠道,事无巨细,你一样一样的说给我听。”秦欢乐道。

康锋眼中的费解更深了,但这里毕竟不是有第三人在场的审讯室,说的又是秦欢乐自己的事情,他心中没有那么紧张,可随之而来的防备却更盛了,“你是想看我还记得多少,然后再考虑要不要灭我的口?”

“不是,”秦欢乐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不过这是你能否活着等到对你公正审判的最后机会,如果你隐瞒或是说假话,我不保证,刚才的一幕会不会再次重来一遍。”

“你这是要鱼死网破?”康锋大概是在之南待久了,为了掩饰身份,口音时不时就会带出一些西南部的腔调。

可还没等秦欢乐回答,他又兀自摇了摇头,“我只要能活着,别的已经不想知道了,你想要弄死我,自然有一百种方法我可以说,不过你最好别食言,否则对谁也没好处。”

他的恐吓毫无威慑力,秦欢乐幅度极小的点了一下头。

康锋再次抬手,又要了一根烟,狠吸了好几口,才蹙着万年也展不开的眉头道:“我就见过你一次,你不是直接来找的我,我只是看过你的视频,当时”他顿了顿,快速的瞄了秦欢乐一眼,才说,“是纪展鹏拿了视频给我的,给我看了两个人,一个是雇主,就是你,一个是目标,就是那个小子。横杀才有怨气,好像当时是这么说的,拍了的视频也才有效果吧。但你要非让我说,你当时穿了什么衣服,什么鞋之类的,我现编也没有意义,太久了,早不记得了。”

秦欢乐随着他的讲述,少许心平气和了一些,“视频里,我有对你说话吗,还是只是一个不相关的镜头?”

“就扫了一眼,具体不记得了。”康锋垂着头。

“当时你们都是靠这种方式接这些所谓的任务吗?”秦欢乐问。

康锋将烟蒂按灭在脚边,“你到底要问什么?我刚开始以为你要试探我是不是真的记得你,刚刚你说的,又像是对我们曾经那个帮派感兴趣,可我现在怎么觉着,你想知道的是别的什么呢?”

秦欢乐想知道的当然是当初这一切完整的真相,但时间有限,同事不时在外面探头探脑,隐约还传来同事和龚蓓蕾那丫头的交谈声,显然自己在这里太久,让“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妥和不安了。

他走向康锋,再次蹲身下来,直视对方。

康锋明显的向后瑟缩了一下。

秦欢乐犹记得纪展鹏临死前,那欲言又止的痛苦表情,可最终也并未真正向他倾吐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而与当年那桩旧案有关联的人,除了出车祸殒命的华子,暴露后失踪的绿毛,如今自己知道的,也只剩下眼前的康锋了。

他短促而低沉的问:“纪展鹏再上面的人,你知不知道?”

康锋皱着眉头,低声回答:“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何必瞒你,当初我们做什么,都是通过他,往外售卖的视频,也都走他的手,只是后来”他像是说溜了嘴,脸上纠结了一下,索性豁出去了,“后来我们被一个老警察盯上了,又有个什么法医的弟弟,反正目标太大了,就被解散了,我们被通知若想活命,这辈子都不能再回延平,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我到外地后,无意间发现,居然把以前一个碎了屏幕的旧手机也带了出来,里头有一小段过去忘了删的视频,再后来,我生活上有些入不敷出,我就找了个当地的一个交友网站,找人聊天,等聊熟了,就提出要给对方寄点小礼物,然后套出地址,就”

秦欢乐大概听懂了。

这玄之又玄的视频,大抵超不脱蛊惑人心的作用,就看使用它的人,意图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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