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秦欢乐摸进卧室,头发还没有完全擦干,发梢微微有些滴水。
随着他上床的动作,床寝间被微微带起了一丝波动,霎时漾起淡淡的草木清香,让他周身一松,顺着丝滑的床单快速把自己埋了进去,舒服的差点从喉间溢出些令人尴尬的声响来。
房间里静了静。
秦欢乐翻了个面儿,朝着里侧转身,轻声问:“睡了吗?”
床的另一侧传来含混的一声应答,“嗯。”
这是睡了还是没睡啊?秦欢乐有心事,也不管那么多了,又向前蹭了一点儿,轻声说:“你还记得那个跳车的女人吗?没想到居然也是个有缘故的,今儿就问出来了,原来是诶,你在听吗?你要是困了,咱们明天再说也行。”
“没事儿,我听着呢,你说。”颜司承的声音不高,但多少带着些半梦半醒似的的迷蒙。
秦欢乐脑袋里还活泛着,打得那一管子鸡血到现在也没平复下去,越是努着劲儿想入睡,脑袋里面越清醒,所以还不如让他碎碎叨叨的都说出来,反而是一种放松了。
“那个女人叫郝梦,这名字,讽刺吧?她觉得委屈,确实不假,因为根本就是被身边的人给算计,来了一出里应外合,嘿,这还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颜老师,我觉得我现在好像出了点儿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颜司承配合着他这无聊的切口,反问道。
秦欢乐叹了口气,“就是有那么点儿怎么说呢,好像总是下意识的就会用最阴暗的一面,来推测别人的动机,就仿佛一件事情无论发展到了多坏的一步,我这心里总是会有一个声音说,诶,你看看,我就猜到是这样的结果,”他黑暗中探手去搭上了颜司承的胳膊,拇指无意识的摩挲着,“你说这是不是一种心理问题啊?”
颜司承那边略微沉默了一会儿,“因为你去之南押运犯人,所以遇到了这个女人,回来审问这个犯人的过程中,又发现这个女人的事情牵扯其中,对吗?”
“对啊”秦欢乐顿了一下,“你是说?”
颜司承道:“我觉得我也出了点儿什么问题。”
秦欢乐屈臂支起上半身,“怎么了?”
颜司承叹道:“只要事情之间有因果,我就总觉得是有意针对你而来的。”
“嗨,”秦欢乐勾唇笑了一下,又躺了回去,“除了你,别人谁有那个闲工夫,还会专门为我”他说着,心里却猝然漏跳了一拍,手下抓的更紧了些,“颜老师”
“嗯?”
秦欢乐却又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也没想好,还有些乱,再让我理一理。”他胡乱想了想,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卧室内昏暗的环境,大概看得出颜司承侧躺时的轮廓,心里兀自一软,声音不觉轻软了下去,“我今天忙了一天,你呢?都做什么了?”
颜司承回答的不过是常规答案。
但对于秦欢乐,却听得兴致盎然,这些琐碎而平凡的日常,总能令他百听不厌。
“对了,我刚进门的时候,看到你在书房正写着什么,是什么呀?”秦欢乐忽然想起刚刚那一幕,不禁脱口问道。
颜司承那边身体的弧线,忽然肉眼可见的绷直了一些,更明显的是,他出口的语气,也有些僵硬,“没什么,就是些课程安排。”
秦欢乐紧紧的抿着嘴唇,忽然坐起身来,两臂支在两侧,倾身上去
良久,他微微退开了一些,屈指擦了擦唇上淡淡的水光,微微沙哑道:“说过不许骗我的,你不愿意,可以不回答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可僵持的气氛却并没有丝毫的动摇。
颜司承如他所愿,居然真的就这么选择了沉默以对。
“好吧”秦欢乐无计可施,外加情绪冲撞,脑袋有点儿缺氧,一翻身,冲外面侧身躺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困了,那就晚安吧。”
无论如何,这都算不上一个和睦温馨的睡前故事。
秦欢乐带着一点儿小别扭小委屈,没多一会儿,就陷入了沉沉的安睡中,只是在那沉静的梦乡里,仿佛感到身后的人一点点靠近了过来,将额头紧紧的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市局支队的办公大厅里。
龚蓓蕾热情洋溢的给每张办公桌上都甩过一个塑料袋,里头一成不变的是两个菜包子,一杯温豆浆。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餐吃好了全天不饿,来来来,快吃快吃,趁热!”
秦欢乐举起大拇指,“花骨朵儿,行,论持之以恒,我敬你是一条汉子!”
龚蓓蕾扭过来,瞅了他一眼,夸张的叫道:“你怎么一脸的消化不良样啊,昨天喝酒了?喝酒不报备,你找抽呢!”
“起开,哪只眼睛看见我喝酒了,我是胃疼!”秦欢乐脸色发青。
“哟,铁胃也会疼啊?我还以为你吃核弹头都没事呢!”小吴从旁边经过,顺嘴溜缝儿。
龚蓓蕾赶忙将塑料袋打开,“那你就是饮食不规律,快,吃点儿东西垫一垫,可别影响工作,少你一个壮劳力,得增加我们多少工作量啊!”
秦欢乐眼角直抽抽。
“真生病了啊?那要不,你去医务室看看?小黄好像刚来了的”龚蓓蕾歪头看他。
“拉倒吧你,天天让法医给我检查身体,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你别逼我吃早餐就行了,真吃不下了!”秦欢乐一抬手,抓着袖子把龚蓓蕾薅到自己近前,压低了声音说,“有个小忙,你帮帮哥吧,啊?”
龚蓓蕾蹙眉警惕道:“你眼里别冒贼光,我就帮你。”
秦欢乐只好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低声说:“我这手里事情太多,忒牵扯精力,你帮我踅摸踅摸,看看大概三十年前,左右偏差个一两年吧,咱们延平当时比较火的马戏团有哪些?”
龚蓓蕾表情严肃了一些,她知道秦欢乐再无聊,也不会用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来糊弄她玩,尤其还是年代久远的事情,基本百分之一万,会和他手上的某个案子相关。
可三十年前,连她自己都还没出生呢,还是给出了一个如此笼统的概念,就叫她去调查,实在是有些无从下手啊。
秦欢乐自己也明白,赶忙补充道:“筛选条件呢,一个是这个团队的规模不能太小,另外,噱头是有一些畸形或者说,叫特型演员吧,着重留意的是,有那种先天畸胎的,比如,有两个头啊,两张脸啊之类的演员。”
龚蓓蕾问:“你就直说,你要找的到底是这个团,还是这个人?”
“就是这个人!”秦欢乐放下手,笑眯眯的说,“要不咋说咱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呢,我到底想的是啥,你真是一猜一个准儿!我就是想知道这个人的一切背景情况,尤其是他现在的情况。”
龚蓓蕾点了点头,忽然一掌拍向秦欢乐的肚子,大喝一声:“呔!花仙子急急如律令,我代表月亮消灭一切病痛!”
秦欢乐叫这猝不及防的一拍,捂着饱胀的肚子一个干呕,直接吐出一颗漆黑的西瓜籽来。
“大早起吃西瓜,神经病啊!”龚蓓蕾嫌弃的白了他一眼,蹦蹦跳跳的闪了。
只留下秦欢乐在原地翻白眼。
大早起吃西瓜?他可不是神经病!
他是被自己感动了的土嗨土嗨的大情圣好咩!
昨晚上入睡前,他就敏感的发现了颜司承的情绪不振,梦里就在一直想着,怎么能哄对方开心。
天刚蒙蒙亮,他就做贼似的爬了起来,窜到厨房,捧出冰箱里的半颗冰西瓜,蹲在地上开始拿勺子挖“壕沟”。
最后,好几斤重的半颗大西瓜,愣是让他沿着周边全给铲光了,只剩下正中间一颗纵深而下的“桃心”孤悬在瓜皮内,活灵活现的后现代雕塑艺术精品一枚!
至于那些为艺术而牺牲的“边角废料”们,自然是除了进他肚子里,再没有更好的出路了。
他还在西瓜上贴了个便签条,写着:“致颜老师,虔诚献上我清甜甘美的一颗心。”
哇哈哈哈,想想颜老师起来看到他这惊才绝艳的杰作时的表情,他就忍不住的洋洋自得起来,一边按下冲水马桶,一边捂着肚子叫唤。
对于前一晚的调查结果,郑媛媛与郑大释父女,都对自己参与的部分供认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