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无间(二十二)(2 / 2)

事无不可对人言 洱深 8280 字 2023-05-22

秦欢乐接过纸条,看到上面是三个被晕开了的模糊的数字,不明所以之下,却第一时间想到了春叔

春叔危重?难道那一切不是假的吗?难道不是大家都好好的吗?

那边龚蓓蕾又领着大夫走回来。

大夫还没说话,秦欢乐却猝然上前,一把拽住了对方的衣领,唬得龚蓓蕾一愣,惊呼了一声:“老秦!”

秦欢乐问:“昨天有个抢救的病人,叫胡春的,在哪个病房?”

“大夫啊,你看看,这还不严重啊?我说你还不信!”龚蓓蕾上来掰他的手。

大夫却觉得他思路清晰,并没有太大问题,“是有这么个病人,在楼下的加护病房”

“他得了什么病?”秦欢乐忽然觉得心有些慌。

大夫扳开他的手,微微叹了口气,“他来的时候,骨瘦嶙峋,应该是长期的不见阳光造成的,外加上营养不良,还有些基础病,我们尽力了,可惜他脏器的衰竭已经无法逆转了,如果你认识他的家人,最好还是能通知他们,眼下可以着手准备这位病人的后事了。”

秦欢乐向后一个踉跄,被龚蓓蕾扶助,可下一秒,他就挣开对方,快速的跑了出去。

医生摇摇头,“龚警官,他的病情真的稳定了,都是外伤,你不必太担心了。”

龚蓓蕾抿着嘴唇,默然坐回了椅子上,“又被你看到了我犯傻吧。”

厉宝剑垂着头倒了杯水,递过来,微笑道:“我新买了一台棉花糖机,你什么时候没事儿了,我给你做棉花糖吧,做多大的都行,我给你做个航母,你举着去上班,馋死他们。”

龚蓓蕾喷笑一声,又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马姐家的小嘎豆子,你别逗了!亏你说得出来!”

厉宝剑揉揉头发,“不好意思,又让你看见我犯傻了。”

龚蓓蕾表情一僵,垂下头去喝起了水。

秦欢乐一瘸一拐的冲到了楼下。

市医院的构造,他早就非常熟悉了。

加护病房也来过一百八十回了。

可每一次,因为躺在里面的人不同,他的心境自然也是不同的。

病房内,各种仪器支援已经都撤了,两个护士正在企图将病人转移到移动床上。

秦欢乐推门进去,“你们要干什么?”

护士看他也穿着病号服,问:“你是病人家属吗?”

“对,我是!”秦欢乐忙道,“为什么不给他吸氧了?针呢?不是说营养不良吗?营养针啊,打啊,什么有营养的就来什么,为什么都撤了?”

护士还以为自己碰上医闹了,脸上一阵扭曲,手上动作却停了下来。

“小乐吗?”病床上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秦欢乐一个箭步冲到床头,屈膝跪了下来,攥住眼前那只青筋毕露的手,“春叔,是我,是我!”

那个印象中一向不拘形象的邋遢春叔,此时满脸灰败,眼窝深陷,花白的头发和胡渣连成了一片枯槁的沙漠,皮肤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蜡黄却不见一丝血色,他周身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气息,大概连他本人也闻到了,那就是行将就木的气息啊。

秦欢乐眼眶湿润肿胀,“春叔,我在这儿,前几天我也不省人事,耽搁来看你了,现在好了,现在都没事了,我们一会儿就转院,啊,我们去更好的医院看,你一定会痊愈的,一定会的!”

胡春攥着秦欢乐的手,一用力,居然歪斜的支起了小半个身子,“不治了,小子,一个人走到哪步,不能再走下去的时候,心里门儿清啊,是我让她们‘收摊儿’的,浪费资源,何必呢?”

“怎么会是浪费”

胡春手下用了力,朝秦欢乐俏皮的挤了一下眼睛,“嘘,不说了,咱不说这个了,趁着我还活蹦乱跳的,你快推我到院子里,好好晒晒太阳吧,我这骨头缝里,都快长豆芽了!”

旁边的两个护士彼此暗自对望了一下,心里都明白这忽然精神奕奕的状态意味着什么,赶忙推来一副轮椅,帮着秦欢乐一起,把胡春挪了上去。

市医院门诊部的后院,有个小花园,是专门给住院患者遛弯儿晒太阳用的。

午后的阳光明媚,天气晴朗无云,不少人都在这里闲步。

花开得也绚烂。

秦欢乐单手推着胡春的轮椅,徐步缓行其间。

胡春看到有几个患者小朋友,正围在一小块绿地上丢沙包,执意要停在他们边上。

秦欢乐蹲身在胡春旁边,仰头看着他。

他想问的很多,可一时难辨真假,而且此时胡春又是这么个情况,实在叫他有口难开。

胡春的眼睛,一直流连在那群生机勃勃的孩子身上,表情十分疏淡的笑着,“年轻真好啊,年轻,胃口就好,吃啥都香,这好天气,就该吃烧烤,用炭火烤,带劲儿!先来一串烤牛舌,再来一串羊腰子,还得是带血丝儿的,嘿,脆生!放下腰子,再啃上一盆辣酱烤鸡架,配上凉拌的酸辣藕丁、黄瓜拉皮,就着半瓶冰镇啤酒,嘿嘿嘿,想想,就滋润啊。”

秦欢乐也被他云淡风轻的话,带出了刚刚沉痛的情绪低谷,依稀仿佛想到了两人之间的交往点滴不由得也笑了笑。

胡春颇为回味了一番,目光似追随着那些孩子,却又像是毫无落点的涣散着,忽然道:“问吧,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秦欢乐深吸了一口气,迟疑的问出自己心中最深的诱惑,“我妈她”

“她是我妹妹,亲妹妹。”胡春直白的说。

秦欢乐心里一揪,努力了几次竟都说不出话来,呼吸短促的问:“真、真的有,真的有这个人,对吧?她、她不是不存在的,春叔!”他紧紧抓着胡春的手,“不,舅舅,舅舅!那我妈,我妈她在哪儿?”

“她死了。”也许是岁月太过久远,也许是自己也已行至生命的尽头,胡春眼中只有淡淡哀切,却并不过分的悲痛。

秦欢乐忽然想到那个母亲离开的早晨,难道就是那天,出了什么意外?

“什么时候死的?”

胡春抽出手,揉了揉他的头顶,轻声说:“就在捡到你的那天,”他目光徐徐抬向刺眼的日光,“你那时候还那么小,没有个小奶猫大,被扔在路边的草丛里我带着她,来延平大学报到,报到前,她说报名要填表,得买根笔,我就坐在路边等她,一转眼后来才知道,一辆卡车出了故障,冲向了路边的隔离带,她为了救这个小婴儿,就那么被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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