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纪展鹏已经身手敏捷的冲了出去,一马当先的救下了吴雄。
当晚,妞妞用牛奶瓶的碎片,割破了手腕。
她被抢救醒来后,木然的望向纪展鹏,“爸爸,你为什么救他?难道是因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
大雨滂沱的夜晚,纪展鹏跪在妞妞当初出事的地方,哭得彷徨而无助。
他至今仍记得,一个坐着轮椅的年轻人徐徐来到他的身边。
“别哭,”那人也没有撑伞,雨水淋在他孱弱的身体上,“想不通的事情,总是很多的。”
纪展鹏实在太压抑了,他在家人面前,必须时刻保持坚强,必须时刻坚韧得像一座可靠的山,可没人知道,他的内心早已经千疮百孔,每看女儿一眼,都恨不得在自己的心脏上扎下一把刀子!
他发泄似的对这个陌生人哭诉着,“我最大的痛苦,是我始终不知道该恨谁,恨那个孩子吗?可所有人都告诉我他还那么小,恨他的家人吗?可动手的从始至终都是那个孩子啊!我分不清一个孩子生来的底色,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我也分不清我真正该保护的,是我的小家,还是辖区的每一个公民?我该忠于我的良知和道德,还是该忠于我作为一个父亲的天职?我的世界混乱不堪,每一天都快要把我撕裂了!我安慰我的女儿,坏人终究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可此刻,我的女儿生命垂危,施暴的人却逍遥法外”
他的世界坍塌成一片无垠的荒漠,每一刻的记忆,都是凌迟般的折磨。
青年人摇着轮椅,再向他靠近了一些,抬起一只瘦弱的手,轻轻放在了纪展鹏的头顶。
那一刻,纪展鹏的内心脆弱至极,无论是谁,无论是怎样的指引,只要能给他一分救赎,他什么样的代价都愿意付出。
“可怜的人呐,让我帮帮你吧,”年轻人叹了一口,“我帮你送女儿出国,远离这一切,得到最好的治疗,我帮你改换吴家人的身份,让他们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中,我帮你面对你内心的艰难选择,从此以后,你会忘记所有的不堪,不再被任何底线掣肘,没有来自良知与道德的挣扎与折磨,再也没有人,能使你感到痛苦”
纪展鹏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你真的能吗?”
年轻人笑着点了点头,“我能。”
纪展鹏一顿,“那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年轻人手上微微用力,将纪展鹏的头顶压了下去,轻声说:“我要你、永远忠诚的灵魂。”
这经年的往事,仿佛一阵微风,那些曾以为无论如何也捱不过去的日子,在无解的消磨中竟也一路走来,如今回忆起那些残破的截面,也不过转瞬即逝。
纪展鹏感到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凉。
可脑中所想,他一句也不想对秦欢乐提起。
生命最坎坷也最平静的终点,他只是轻轻握着秦欢乐的手,神色平静,喃喃自语着,“无论什么时候,都别放弃做人的底线啊,当初以为坚守底线是痛苦的根源,后来才发现没有了底线的擎托,等待你的,只有无穷无尽的下坠深渊”
秦欢乐抬手在纪展鹏的鼻端探试了一下眼睛一酸,用力闭上眼睛,压下了内心席卷而来的唏嘘。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辗转反侧的想着一百种杀掉纪展鹏的可行性方法,虽然这只是他泄愤似的臆想,却也多少带着几分他真实想法的投射。
可当纪展鹏真的死在了他的面前时,他竟然完全无法形容内心翻滚的痛楚。
对经过过什么的人来说,死亡的到来,会成为难得的解脱?
可这样情绪的震荡,并不能拖延太久,他面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掏出手机,在报警之前,还是选择先给孟金良拨了过去,有些事情,他必须先知会对方。
片刻之后,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回荡在了幽闭的走廊里。
秦欢乐悚然抬起头,就见到走廊深处,徐徐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孟金良面色惨白,还带着一种紧绷的狰狞,他手里握着还在响着的手机,敛着的目光,从始至终只投射在纪展鹏的尸体上。
“老孟?”秦欢乐狐疑的站起身来,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痕,“你为什么”
他顿了一下在孟金良的身上,他忽然感受到了某种
“不,你不是老孟,”秦欢乐错愕的惊呼,“刘科长!你是真的刘科长!”
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刘科长的魂魄又和老孟换回来了?难道是在医院?在假史鸣自焚的那晚?
刘茗臻眼神中满是恨意,一字一顿的说:“他终于死了!”
几乎是一刹那,秦欢乐忽然在脑中串联出了所有的因果,“刘科长,难道是你?这一切,骗纪队要帮他掩饰自焚尸体的异状,骗我来这里,又激起苏然对我的怒意,然后借苏然的手杀掉纪队,再让花骨朵儿做目击”他倒吸了一口气,“刘科长刘科长”
他不仅是震惊,更是为刘茗臻心痛,她不会了解,这一时的冲动行事,将会让她的往后余生,陷入怎样不可磨灭的心灵折磨中去。
“他杀了我弟弟,我在病床上都听到了,我听到小孟说他和华子见面的全过程,纪展鹏杀了我弟弟,他该死,他该死!”刘茗臻眼神狠戾偏执,身体却剧烈的颤抖着,像山风中不堪摧折的枯枝。
“都过去了,过去了,刘姐姐,没事了”秦欢乐上前抱住了刘茗臻,一下下替她顺着后背,安抚着她随时都会崩溃的情绪
然后倏然一个手刀,砍在了她的后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