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欢乐用毛巾在眼皮上狠狠抹了两下,冲着颜司承漾起一个笑脸,“早说啊,你要是早点儿说这些,我又何必这样。”
“嗯?”颜司承没接话,总觉得对方似乎有些话里有话,可又一时想不出其中的关节所在,只是疑惑的回望过去,试探的问:“你眼睛不舒服,要不歇一歇吧,我来试一试,像你说的,做熟了应该还是不难的。”
秦欢乐没再拒绝,任由颜老师接手了锅碗瓢勺,只静静地站在了后面,时不时的打些下手。
极简的一餐,因为食材本身的品质好,稍加烹饪,就不会难吃。
颜司承对眼下的氛围十分满意,餐中还时不时的给对方夹菜,开两句熟稔随意的玩笑。
秦欢乐也收起了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怂样,渐渐恢复了些以往两人相交时的侃侃而谈。
总之一餐将尽,宾主尽欢。
颜司承揣测着对方回温的态度,觉得大概到了可以谈一谈的契机。
“说起来,你那天在地下室忽然消失,还真是吓了我一跳的”
秦欢乐倏然站起身来,打了个饱嗝,拽出一张纸巾抹了抹嘴巴,“别说你吓一跳,我也吓了一跳,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在自己家床上醒过来了,就跟做了一场梦似的,脑子里稀里糊涂的,之前没找你说,是因为我知道你期望我说的是什么,可我真的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你想知道的那些事,所以,对不住了!”他抱歉的苦笑了一下,就往外面走。
颜司承欲言又止的跟了出来,直到门前,才抬手拦了一下,“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功利,如果你这段时间躲我,是因为怕我失望,那大可不必的,我不是一定要你这么坦白的说,我就明白了,以后,咱们还和以前一样吧,你别这么躲着我了。”
秦欢乐一脸痞气的绽出一个大笑来,没心没肺的冲着颜司承一挤眼睛,“嗨,早说啊,早说我就没这么大心理负担了,那行,以后咱们还是该怎样就怎样,只要你别烦我就行!”他说着,突然凑上前去,贴着颜司承的耳边小声说,“颜老师,一顿饭的时间了,你可是忘了咳嗽了啊!哈哈哈!”
颜司承也不掩饰了,却并没有小心思被拆穿的窘迫,反而更像是开了个无关痛痒的朋友之间的小玩笑而已,和煦的看着对方,“又泡脚又按摩的,我也不敢再咳嗽了。”
秦欢乐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那行了,我还得回去值班,就这么半天的休息时间,给你买的东西你记得用,我看着真有效果的,你这脸也没有那么白了,也有点人色儿了,关门吧,我走了!”
他一直笑着,步履轻快,毫不仓促的下了楼,落落大方的向大路走去。
一直走,一直走。
笑容几乎僵持在了脸上,定格成了一抹凋敝的残影。
他一直走。
用自己的脚步丈量着延平的大街小巷,车马人流。
他一直走,一直走。
心里模模糊糊的想着,小时候学的语文课本里,到底哪句诗文,更能代表自己此刻的心境呢?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到了,终于到了。
这片高楼耸立的高新区,巍峨入云端的现代建筑群,就是连一丝往日遗迹也不留给他的六盘桥的地界。
曾几何时,这里可是饱蘸过他前世全部恣意挥洒的热血人生啊。
可此时,隔着一个梦,就什么也抓摸不着了。
他固执的仰起头,原地转了几圈,被霓虹晃的有些眩晕
颜司承不是颜清欢。
是他一厢情愿的张冠李戴、自作多情了吗?
他闭上眼睛,想起了月光下那面目清爽温和的年轻人。
还有这位总是试图将阴郁深藏在虹膜背后的颜老师。
两个面目一样的人,隔着时光流转的沟壑,却实在难以重叠成为一个影像。
秦欢乐昏头昏脑的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
他的颜清欢,到底被抛去了哪个时空呢?
这位颜老师,又是从哪个交叠的维度里走来的呢?
他刚刚没有开口问出自己的疑惑,关于自己,关于母亲,没问,是最后那点儿自尊心作祟,因为知道对方的话语并不可信从不可信,那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自取其辱呢
那种极致的闷痛是申诉排喧不出来的他猝不及防的抬起手,给了自己一个清脆不留余地的大嘴巴。
啪!
最让他愤慨不能自抑的是,眼下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了,他的这颗心,到底给了哪位颜先生更多?他上辈子终结时那龌龊的自私行为,如今到底该对哪位颜先生负责?
乱了乱了,风也乱了,脑子也乱了。
他佝偻着脊背,蜷成一个心理稍感安全的姿势,也好吧,就让他继续查找真相就好,至于其它的那些欲语还休的纠缠与惆怅他根本不配!还他妈的奢望什么呢!
悲伤迷惘尽情的来吧,但也请尽快去吧
在他身后不远处,颜司承默默的凝望着那个失意的身影,半晌落寞的叹出一口气,徐徐的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