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千帆过尽叫做相顾无言。
看着魏大姐连后脑勺都写满了愤愤不平的背影,秦欢乐和潘树两人大眼瞪小眼,竟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上一次送走了她,潘树还能心平气和的问上一句,小秦,你怎么看?
这次他俩谁也不想看了,真是没眼看。
这个世界上,就是总有一些人、一些事,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而那些总是试图用所谓普世真理或是公序良序来说服别人理解自己口中道理的人,不是心无杂质未经世事沧桑的赤子,就是性子执拗冥顽不灵认死理的傻子,毕竟谁也没有一把公尺,就能说得准自己的道理,就一定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只有三观相合的人,才有所谓的道理可讲。
只有身份、地位、财富、权势、学识、品性,亦或是生理条件对等的人,才有道理可讲吧。
“我去查查吧。”秦欢乐妥协了。
“查谁?查那个邻居?说实话,他确实有嫌疑,可是仅仅是因为这样一个理由,就被调查,我心里有点儿不舒服。”潘树的表情一向做不得假,此刻的唏嘘都写在了脸上。
秦欢乐淡淡道:“你别难受了,到了这个时候,查他也是为了他好,要不闹成这样,他得多厚的脸皮,多强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能继续在邻里的眼光下坦坦然然的生活下去啊,那才真是不公平了,”他眉间微微蹙了一下,有些自言自语的说,“知道我好奇什么吗?我现在好奇的是,最开始这俩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卯上了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又过了几天,找了个调班休息的日子,秦欢乐拿着户籍那边的信息,按图索骥的找到了那个“对门邻居”工作的地方。
富强简餐店。
是市局大门口那个不甚兴旺的酒吧改的。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他心里多少有点儿遗憾,人就是这样,喜新厌旧虽然是常态,可却不知道习惯的力量往往更加强大,总是润物细无声的盘踞内心一隅,再有瑕疵的玩意儿,只要习惯了,就忽然无可取代了。
至少对于秦欢乐来说,让他坐在满屋子橙红色的硬塑料桌椅堆儿里头,约刘法医谈天说地逗咳嗽,应该是再不能得逞了。
店的大门也换成了铝合金框的玻璃门。
这装修品味要是不留意的,估计根本分不出来这里和局里大食堂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样也好,算是一定意义上做到了宾至如归。
店里现在还属于试营业,这个时间也没有什么人,只有门口收银台边上的桌子上,按份儿放着三四个包装好的外卖袋子,等着外卖员上门来取。
门声一响,正在敲计算器的人一回头,一句“欢迎光临”还没说完,就咽回了肚子里。
秦欢乐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抬手在颈后抚了两下,尴尬的眼神一个劲儿的左顾右盼。
厉宝剑手僵在当下,表情紧绷,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里的东西,绕到了小吧台前面来。
秦欢乐两手背在身后,用力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上的汗,才掏出一个红包来,朝着厉宝剑的方向递了过去,“听说你家这个开了分店了,别嫌弃少,就是个心意,祝生意兴隆吧。”
厉宝剑条件反射的说了句“谢谢”,这几天他说的最多的,大概就是这句话了,“不过你送过一次就行了,不用再”
“嗯?”秦欢乐看过来,没太听懂。
厉宝剑看他这反应,也疑惑的眨眨眼睛,手指无意义的向肩后一指,“装修完的时候,花骨朵儿来送过红包了,说里面有你一份,是你让她”他越说越慢。
两人对望着愣了一下,又同时“嗨”了一声,低下头,抿着嘴角,都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所在。
秦欢乐有些窘迫的一笑,“那丫头脑子缺弦儿”这句之后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上前一步,硬是把红包塞进了厉宝剑的手里,接着像被烫着了似的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无处安放的手指在裤管上弹着钢琴,“那个啊,对了,我是来找人的,有点儿情况,想了解一下。”
这个话题瞬间拯救了两个人,厉宝剑立马向厨房里面一指,“在呢,我去帮你叫,你等着啊。”
说着,便疾步往后厨走去。
秦欢乐总算呼出了一口气。
知道有些心结非一日之寒,想“破镜重圆”,眼下看,实在不太现实。
他环顾了一圈儿,找个了靠墙角落的位置坐下来,这样即便一会儿有了客人,也应该不会造成彼此间的困扰。
他刚坐定,后厨就走出一个人来。
如他所预料的,厉宝剑并没有跟着出来。
“嗨,苏然,这儿呢!”面对旁人,秦欢乐重新找回了那份自来熟的自信,两手插兜,十分熟稔的冲着来人扬了扬下巴,顺便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大笑。
苏然,也就是那个神秘的“对门邻居”,性子看起来比较内敛,也或许是从“里面”出来留下的后遗症,此刻瞧见秦欢乐那张痞气十足的笑脸,并没有回以同样热情洋溢的反应,只是略有些拘谨的点了点头,加快了步速,走了过来。
不过这几步路,已经足以让秦欢乐完成眼神“扫描”功能了。
就单眼下看,那物业工作人员的描述还是很靠谱的。
那一张年轻不过二十七八岁的脸上,谈不上严肃,只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木讷,像一张假面,再叫一副过于方正的黑框眼镜衬托着,直压得整张脸一片暮气沉沉。
他当年是因为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判处了有期徒刑六年,因着表现好,两次减刑,五年没到就放了出来。
原本最该是一个青年意气风发的五年啊,可惜了。
再具体的情况,秦欢乐也不知道了。
“坐啊,我叫秦欢乐,是花园街派出所的民警,和你们厉老板也是朋友,今天找你,就是想了解点儿情况。”
苏然却没有坐下,只是两手贴在裤缝处,垂着头,身体站的笔直,“我已经到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备案过了,现在的住处,是后来才租的,也需要再”
“你误会了,不是这事儿!”秦欢乐见说话不起作用,直接探身上手,强行拉着苏然在自己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问你点儿别的事儿。”
苏然被拉的一个趔趄,不过总算坐了下来,敛着眉眼点了点头。
“你出来这么长时间了,之前的收入来源是?”秦欢乐歪头审视着对方。
坦白讲,过失伤人和过失致人死亡,都属于非主观故意的情形,很多特定情景下多少有些“无心之失”的成分,所以秦欢乐心里并没有先入为主的太过防备。
“我家里条件不错,哦,就是我父母,我出来之后,并没有经济上的困扰。”苏然一板一眼的回答,语调平铺直叙,毫无波澜。
“哦,这样,”秦欢乐点点头,“那你为什么还选择来这里,啊,当杂工?”
苏然习惯性的抬手扶了一下眼镜框,“我想融入社会,这五年,多少有些脱节,可是工作不好找,这里,是辖区民警通知我来的。”
“干的怎么样?”秦欢乐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像个“哥哥”,而不是“警察”。
“挺好。”苏然言简意赅,“这就是你要问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