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简单的方形办公桌旁边,坐着脸色煞白、头发凌乱的魏大姐。
她的外套是随便扯来披上的,里面还穿着整套有些褪了色的黄碎花睡衣裤,脚上的拖鞋也不知道在哪里跑丢了一只,还好被后跟进来的同事在大门口捡到,放在地上帮她穿好了。
潘树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里时,碰到了她冰凉的手背,不禁皱了皱眉头,多少比刚才更重视了几分。
魏大姐稍微冷静下来一些,一把拉住潘树的袖子,嘴皮子也没有之前利落了,颤颤巍巍的说:“他要弄死我啊!弄了那个恶心事儿还不算完,这回、这回他是要弄死我!”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潘树的声音不疾不徐,又带着几分坚定沉稳,一定程度上让魏大姐的心理上更安稳了一些。
她使劲闭了闭眼睛,开始回忆起自己的遭遇。
秦欢乐原本余光还稍微有些溜号的追随在了窗外颜老师离开的背影上,可不知不觉的,就被魏大姐的讲述给强行拉拽了回来。
魏大姐今年四十出头,是个私人补习学校的补习老师,早年也在公立初中任教,还有些教学成绩,只是后来有一次在代班的家长群里宣传亲戚家卖的保健品,让学生家长投诉到了教育局,自己又性子冲动不服输,满世界吵嚷申辩了一圈儿不成,索性辞职下海,直接奔了商业补习班去了。
她丈夫是个做销售的,近年被公司外派去了邻市的办事处,一两月才能回来一次,女儿又在外省读书,更是只有寒暑假才能回来。
她一个人时日苦多,也就爱接些晚上的课程,赶上今天晚上九点钟还有两节课,她早早的吃了点剩饭,就打算先洗个澡,补个觉,预备着精力充沛些,好上晚课。
她上了年纪,每次洗头发时,都能用木梳顺下一小缕来,便习惯了把脱发揉成一团,便于收整,最后打扫完卫生间,才和其它杂物一起丢在门口的垃圾桶里。
今天,她也是这么做的。
可等她返回卫生间,闭着眼睛吹干了头发,却忽然发现刚刚那一小团头发,居然就这么端端正正的摆在了洗手台上。
她疑惑了一下,捡起来放在手里细看确实是自己的啊,她有点儿少白头,这黑发是自己染的,染了一个多月,发根处已经长出了半指宽的一小截花白来。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前忙忘了没扔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她没太当回事,捏着那一小团头发,又扔进了大门口的垃圾桶。
可等她忙活完所有的活计,走回卧室去睡觉的时候,枕头旁边居然又看见了那团头发!
她心里终于开始隐隐约约的发起毛来,也不急着扔了,只把那团头发放到了床头柜上,看看时间,又寻思了一下,站起身检查了一下各处门窗,确定都关严反锁了,才有些忐忑的回到了卧室,躺下来准备睡觉。
奈何脑子里头乱哄哄的,好半天睡不着,一直折腾了小半个钟头,意识才模模糊糊的涣散起来。
忽然,耳边响起一个阴测测的声音,“睡觉的时候别闭眼啊。”
她梦里还不屑的一撇嘴,寻思着睡觉不闭眼?你看见谁睁眼睛睡觉了?神经病啊!
可下一秒,脑中白光一闪,竖起了全身的汗毛,竟是彻底清醒过来了!
这事情一件件连在一起,委实也是太诡异了。
她呼吸不觉就有些重,卧室里拉着窗帘,外头又已经暮色沉重,屋子里只有隐约一点儿透进来的微光,被蓝色的窗帘一过滤,衬得满室阴森。
正在这时,她垂在床边的一只手,突然被人自下方虚虚的握住了!
魏大姐一个激灵,触电似的甩脱了手,直起身子探头往床下一看,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影就躺在她床下,然而光线太暗看不清具体的眉眼,只能迷糊看见那人咧了一口白牙,眼神晶亮的在对着她笑。
她像脑后挨了一闷棍,血气刹那间全都涌到了脑门儿上,叫喊得像被卡了脖子的大鹅,什么也顾不上了,跌跌撞撞的就往外面跑。
所幸年纪有了,生活经验也积攒了一些,关键时刻还知道拽出装着钥匙的外套,哆哆嗦嗦的在走廊里反锁了门,才一路又跑着往派出所来求救。
即便她再不愿意承认,关键时刻的反应也确实证明了,真到了生死攸关的危机时刻,还就是那枚明晃晃的警徽,才能让她打从心底深处,彻底的感到一份可堪托付的放心来。
“他、他被我反锁在了屋子里,肯定是跑不掉的,你们快啊,快去抓他!千万别让他跑了!”魏大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脑海里还是挥之不去的、手被握着时的触感,以及那让人浑身起栗的笑脸。
“你能确定他就是你的对门邻居吗?”秦欢乐问。
魏大姐如今提起那个人,早已经没有了那份理直气壮,语气里满是畏缩,“除了他还有谁啊?我看着他人模狗样的,谁想到是这么个变态啊,想想都让人后怕,你们说我要是睡着了,我要是没发现,他、他趁着我睡着了你们说,我还能有命活嘛!”
她后反劲儿的眼圈一红,渐渐有了些啜泣。
那就别等着了,入室这事,性质可和邻里之间打个嘴仗、斗个法的不可同日而语了。
几个不值班的同事也被临时召了回来,两辆车一起浩浩荡荡的往魏大姐家而去。
魏大姐脸色蜡黄,一副受惊过度后恹恹的样子,像被腌过的荠菜一样打着蔫儿,起初甚至还有几分打怵的不敢回去,还问潘树,能不能他们自己拿了钥匙回去抓人,解决了问题她再回去。
这就有点儿
秦欢乐不禁打量了一下这个也显出几分可怜样子的女人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倒是也没见她给丈夫打个电话,或是给亲戚朋友打个电话的。
但同时也不免有了些隐隐的好奇,毕竟你来我往的这么些个回合了,他还一次没见过那个只活在别人描述中的“对门邻居”呢。
“到了!”潘树几乎是提溜着魏大姐下了车。
她腿软的打哆嗦,却忽然指着自家的窗口大喊:“他还在,在窗口呢,我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