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去看看吧。”刘姣音征询的看了一眼秦小乐。
秦小乐夹着尾巴,跟在他后面,走进了法检室。
尸体已经被放置停当了。
刘姣音带上了口罩和手套,让手下带死者的妹妹进来辨认。
一个娇怯俗艳的女人,战战兢兢的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方花帕子,将一张脸遮挡的只剩半只眼睛,在后面扶着她的小丫头的怂恿下,鼓足勇气朝着白布单下面瞄了一眼,脚下一软,就瘫在了身旁小丫头的身上。
刘姣音冷静的看着她的反应——举凡来这里认亲的,十个里有九个都是这个反应,这女人多少还算是克制的,没有哭喊,也没有晕厥。
“看好了,这个是你哥哥吗?你能确定吗?”
女人这才倒过一口气来,眼圈涨成了桃儿,咬着牙颤抖着说:“谁,到底是谁害了我哥哥?”
刘姣音给手下人一个眼色,公事公办的说:“确定了死者身份就出去吧。”
女人犹有不甘,可余光看到刘姣音那里已经拿起了寒光闪闪的剪刀,又一把柳叶似的纤薄手术刀,她内里就先露了怯,生怕下一秒就要看见什么开肠破肚的血腥场面,忙紧抿着嘴唇,和小丫头走了出去。
见她一出去,刘姣音就放下了手里的器械,示意靠墙站的远远的,满脸写着魂不守舍的秦小乐走上前来。
“和你见到的老酒瓶,是一个人吗?”
刚刚还和自己胡侃的人,再可恶,也毕竟是活生生的一条性命,不过片刻之间,就成了案板上的一摊死肉。
秦小乐情绪有些崩,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刘姣音说了什么,只觉得脑袋里一阵一阵的断片儿。
等他彻底缓过神来,已经看到刘姣音卸下白大褂,开门走了出去。
他心里一乱,也不知道刚刚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忙不迭的也踩着对方的脚印,亦步亦趋的跟了出去。
一推开孟维津的办公室大门,里头十好几个人便一起抬眼望了过来,只是神色各异。
秦小乐存在感比较低,垂头丧气的样子很像个无足轻重的小跟班,所以大家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只跟随在刘法医身上。
“姣音那个,刘法医,结果怎么样?”孟维津原本半靠在办公桌外沿上,此刻不禁站直了身体。
刘姣音快速的扫了一眼,就见办公室里已经按照身体距离,分好了四拨家属的阵营。
老酒瓶的妹妹他刚刚见过了。
祁承继家又是爹妈哥哥全家出动的,另外一个面容端肃方正的,应该就是救济署的长官。
再者离大家的位置都远远的,独自站在窗边的一个面容矜贵的女人,应该就是谭副官的太太,汪深的亲姐姐了。
“孟长官,”刘姣音声音平坦的不带一丝情绪,冰冷的犹如法检室里的金属台子,“死者被送来时,外衣完整,全身没有任何开放性伤口,口鼻内也都干净正常,只是双手自小臂以下被焚烧至碳化,像是死前接触过某些燃点较低的易燃物。”
他说话时,大家还都较为识相的安静听着,可他一停下来,祁家人先就不干了。
“这是什么个结果,他这是畏罪自杀了,还是意外死的,总得有个说法吧?要是畏罪自杀,哼,也算他还有点儿悔过的担当,要是意外死的,那可就是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谭小妈可不容许别人这么当着自己的面诋毁哥哥,也许身处过尘埃里的人,无论自己对错时,天然都有一种被迫害妄想症似的的自卫本能,也不管自己如今的身份如何,掐着腰,尖着嗓子就反击道:“哟,这可见是人死不能申辩了,就使劲儿的往人身上扣屎盆子,人家法医长官都没说什么,你们都是未卜先知的半仙儿啊?那么会掐算,怎么不算算天上哪天下银元啊?红口白牙的就把事情推给我哥哥,没门儿!我哥哥也是受害的,也让人害死了!原本这事我就不相信,眼下更清楚了,就是有人杀了那三个,今儿又撵上来把我哥哥也给谋害了!”
她抽出帕子来,说着说着,倒把自己给说伤心了,摆了个身段,垂着脸庞,做出个凄婉娇弱的样子对着孟维津,“我哥哥冤枉,不仅无辜枉死,身后还要担着害人的凶名!孟长官,我可不依!”
她的身份敏感,又是这么个作派,屋里众人一时居然都没有接茬儿的。
这气氛就有些尴尬了,她本来已经在肚子里准备了一套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的说辞,可此刻憋在那里,总不能继续这么自说自话。
救济署的长官是个脑筋转得快的,眼色也看得明白,只把眼光盯在和自己同一战线的大粗腿身上,硬逼着她表态,“谭太太,咱们三家都有至亲死的这么不明不白的,你看,眼下是该怎么个章程?我丧子之痛,头脑有些昏聩,拿不定主意,嗨,就都凭你来拿主意吧。”
祁家哥哥刚要说话,被自己亲爹一个眼刀止住了,也都一言不发的望向窗边。
虽然辈分小,可在当下的场合里,也只有她才当得起这一声名正言顺的谭太太。
这贵妇人举手投足间都带了倨傲,脸色冷得骇人,也许久居上位者,都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再加上亲弟弟的死,倒是让她眼下比平时都还要更狠绝了几分。
“孟长官,既然送到了总务厅里,那刚刚听了这位法医的说辞,你可有什么看法吗?”谭太太声音不大,可却极有穿透力。
孟维津两手抱在胸前,眼神隐隐瞟了一下刘姣音,随后快速落在门边盆栽暗影里的秦小乐身上。
“谭太太,事发突然,我还并不是太了解情况,唐突表态,对双方都是不太负责任的,不过这案子,昨天由我们法务科的秦警官接手了,如今,他应该是更有发言权的。”
秦小乐心里不由问候了一遍孟维津的十八辈祖宗,这一个个皮球传的,腿脚还真利索啊,不过他也不是冤大头。
他清清嗓子,让自己尽量显得窝窝囊囊,先是略显无措的叫了一声“孟副厅长”,又同手同脚的向外挪出来两步,“我这一时也没有头绪啊,不过我大概想了想哈,这老酒瓶事发当晚确实是和另外三人一桌打牌的,那他离开的具体时间,就很关键了,这个这个,是不是先多加派些人手,在白鹭旅社周围排查一下,看当天有没有人还记得老酒瓶具体的离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