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欢瞧见了,不解的笑着追问:“怎么了?”
秦小乐鼓了鼓腮肉,扭扭捏捏的说:“嗨,也没什么,那个,咳咳,下个月六号,是我长尾巴尖儿的日子。”
民间惯常把一个人的生辰,戏称作狗长尾巴尖儿的好日子。
“这么巧!”颜清欢想抬手算算,手腕一动,才发现自己的两只手仍被秦小乐团在掌心里,暖热的都出了薄汗。
秦小乐再装不下去了,只好像猝然反应过来一般,讪笑着放开了手。
颜清欢面目诚挚的说:“我不能像上次的案子一样,给你帮忙了,你只要记得一点,什么也不及自己和家人的安危重要,别的我也不多说了,我希望你别逞强,但也相信你一定能成,平安的等我回来,陪你庆祝,嗯?”
“那说好了,谁也不许爽约啊!”秦小乐心思一动,忽然学着唐迆的样子伸出小拇指,“来来,拉钩!”
颜清欢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畅然的大笑,“没想到你也有孩子气的一面。”不过也伸出小拇指和对方勾了勾,然后才站起身来,覆手去揉了揉对方的头顶,“时间差不多了,再不走赶不及了。”
“一路平安,一切顺利!”秦小乐佯作轻松的朝他摆了摆手。
颜清欢没再说什么,微微颔首示意了下,瘦削挺拔的身影便渐渐消失在了巷口。
秦小乐突然发觉自己实在受不住这样依依惜别的场景,明知道对方已经不回头的走了,却依然望着空空荡荡的巷口发愣,心里一场泥泞一场雨,都快自导自演出一场折子戏了。
他意兴阑珊,也不急着起来,索性一歪身,整个人向门框上靠过去
脑袋挨着的,却不是硬邦邦的青砖,而是圆润的突起,还带着柔软的弹性
“哎哟我去!”秦小乐一个炸毛,弹簧似的蹦起来,跳开两步外,怒气冲冲的看清楚门边上的玩意儿,骂道,“你活腻歪了,想吓死小爷啊!”
小铜钱无限委屈的看看自己还贴在门框上的手,尴尬的一哆嗦,“我这不是看你往砖墙上靠,怕、怕硌着你嘛!”
秦小乐骂骂咧咧的绕开他,回了自己屋子。
后头小铜钱没皮没脸的跟进来,碎碎叨叨的说:“我就是这一天心里没底,想跟过来听听你的消息,没别的意思,不是故意趴墙头儿的。”
“那、那你都听着什么了?”秦小乐故意绷着脸,眼梢却带了些不自在。
小铜钱颠儿着去脸盆里拧了布巾,装模作样的要服侍秦小乐擦洗,被对方嫌弃的一挡,夺了过去。
“其实那位颜先生还没来的时候,我就到了,我比他来得还早呢,嘿嘿,没成想总务厅不仅不放你走,还给你委派了个重要案子,那以后你要是调任进厅里了,可别忘了也带上我啊,人家说宰相的家奴七品官,到时候我也跟着去威风威风!”
“你是个缺心眼儿吗?趴墙头就听出了这么个结果,今儿出门又把脑子落家了?”秦小乐怕挨着对方近了,再把自己传染傻了,绕的远远的往炕桌上点了灯,一回头,又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昏影里,小铜钱的脸面上十分精彩,桃红柳绿的像打翻了调色盒子。
倒是小铜钱自己觉得有些寒碜,侧开身,避过了对方直视的目光,“没事儿,就是今天那个我去找她,给她送两块糕,让她婆家人瞧见了,摁在地上给打了一顿”
秦小乐立马明白了,那小姑娘虽然是望门寡,可只要没再改嫁,名义上也还是人家名正言顺的媳妇儿,小铜钱这就是让人家给“捉了奸”了,他恨铁不成钢的使劲在对方脑门子上戳了一下,“平时让你练练拳脚,你就给我稀松二五眼的不当回事,这回好歹只是挂了彩,还没开了瓢儿,要不连我都要臊死没脸在街面上混了!”
小铜钱听见这话,又纽轱辘似的凑上前来,“好我的小乐哥,你别嫌弃我没能耐嘛,人家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俩都这么些年的交情了,这回这案子,你就带上我一起吧,成不成?你不是说你心里已经有盘算了嘛,我信你一定能成事,回头上头有了嘉奖,好歹也算我一份,带我也长长脸,挺挺腰杆子”他含含糊糊的说,“最好要能跟着你去厅里,那、那她家里,就不会再难为人了。”
有一点不假,俩人确实是多年的交情了,打小就一处厮混的坏处之一,就是对方无论耍什么小心思,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被一眼洞穿。
秦小乐冷笑着睨他。
小铜钱心虚的瑟缩了一下。
秦小乐冷冷的说:“小铜钱儿啊,我看你不是没带脑子、趴墙头还听不懂人话,你这就是要给我来一出‘富贵险中求’啊。”
小铜钱萎身往炕沿儿上一坐,怅然道:“小乐哥,我也是想不出别的法子了,我家里都死绝了,没个能帮衬的,我也没大能耐,可她她在婆家的日子,也实在是太苦了。”
秦小乐没急着言声,他哄颜清欢的时候可以信誓旦旦,可对着自己这个二五眼兄弟,他却不得不慎重考虑,凡事总有个万一,要是不管不顾的一个猛子扎进来,回头想全身而退,可也是没地方买后悔药的。
小铜钱哪能不懂他的眼色,眸色坚定的求告道:“小乐哥,咋样的结果我都不后悔,你就带上我吧,啊!”
认了真的人,都带着一股近乎狂热的执拗。
一旦打定了主意,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秦小乐以己度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
秦小乐起身,从箱子里翻出创伤药来,手头子上没轻没重的给小铜钱脸上糊药。
小铜钱疼的龇牙咧嘴,东倒西歪的躲着,几下就把秦小乐惹急了,虎着脸骂道:“别给我娘们唧唧的,再动,小爷就再给你来一顿胖揍,让你以毒攻毒!”
看着对方躲闪的幅度小了些,他津津鼻子,鄙视道:“没出息的样子吧,还能有姑娘稀罕你,你也真是烧了高香了诶,你就那么喜欢她?”说着眼神不自然的转了转,又假意啐了一口,“光腚撵狼——不知道害臊的!”顿了顿,试探的问,“你、怎么就知道你是喜欢上人家了?你怎么就确定了,以后都不改了?”
小铜钱原本正咧着嘴角,让秦小乐给上药,疼得“嘶嘶”的吸气,听见这个问题,却像忘了疼,猥琐的挤眉弄眼着笑道:“小乐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嘴笨,心思又不活络,从来并不知道把一个人放在心上是个什么感觉,可那天她来给我洗了衣裳,又、又陪我说了一阵笑话我心里头发慌,晚上就着她拿来的桂花糖,喝了半斤烧白突然发现,就这么将一个人的名字噙在嘴里,不嚼,也比甘蔗还甜些。”
他脸上因为这番话,竟然氤出一层薄薄的光,目光里满是忽然燃起的对未来生活无限可能的向往和祈盼,“小乐哥,我以前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啥样,想都没处想去,可当那个人出现的时候,真的是不用别人教也知道为了她能好,就把自己这颗心掏给她也愿意!糖糖的戏本子里有个啥词儿来着?”他一拍大腿,“哦,在劫难逃!”
在劫难逃?
秦小乐想到的却是:当头棒喝、醍醐灌顶、豁然开朗、茅塞顿开、恍然大悟、开雾睹天、如梦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