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唐迆不领情,一半气刚才那卑劣的人,一半气自己让人看不起的行当,闷着头只顾往病房走。
裘灵雨小碎步跟在后头,喋喋不休,“你知道那人是谁吗?是肖大帅副官的亲爹!酒会的时候,我看见过一次的,最是个老不羞的可人家生了个好儿子,诶,他心眼儿还特别小,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唐迆冷笑一声,“上九流怎么着,下九流怎么着,真到了一命抵一命的时候,也没见谁高人一等,一条命就能当两条命使的!”
“你这人”裘灵雨一愣,颇有些意外的把人又重新端详了一遍
唐迆在病房门外站定了,稳了稳情绪,漾起一个笑脸,才抬手一推门
跟在后头的裘灵雨见他站着不动,跟着探头往里面一瞧,“诶?人呢?”她说着想起什么,忙不迭的跑到窗边,往下一看,不禁跺脚道,“表哥的汽车也不在了,这俩人怎么又抛下我,单独跑了啊!”
唐迆把即使跪倒在地也没撒开手的布袋子轻轻放在了床角,死死的咬住了嘴唇。
汽车一路行驶。
秦小乐怀里搂着根甘蔗趴在后座上,被颠得死去活来。
经过一天的发散,今天的疼法,着实比刚摔的时候疼了十倍不止。
这也是为什么他非得黑上颜清欢的原因之一,抛去对方有能力有门路,更重要的是,对方有车啊!要不然让他全程跪在黄包车上去查案,小胡没救出来,估计自己已经昏死过去八回了。
车在距离总务厅一条街的位置停了下来。
颜清欢已经听秦小乐细致的讲过了黄寡妇案的具体细节,却没发表任何分析评论,完全一副被胁迫着纡尊降贵上贼船、即便身体屈服了,却灵魂依然高洁坚守的拧巴样子。
秦小乐也乐于见到他这活好儿还不粘人的态度,自顾自的趴在窗玻璃边缘望了望总务厅院门前的动静,轻声说:“一会儿你把车开进去倒是好说,就停在楼门前然后呢,你打算怎么把我运进楼里去?我必须得见见刘法医。”
颜清欢脸像冰冻过,顿了顿才问:“先不说我根本运不进去你你就算见到了刘法医又能怎么样?把拖我下水的说辞再说一遍?你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听说刘法医很不好相处。”
秦小乐答非所问,“我上不去,要不你把刘法医叫出来见见我?”
“你和刘姣音很熟?”颜清欢忍不住侧头斜了他一眼,“希望你照实说,我得评估这事的风险。”
刘姣音这个名字,他不止一次的听孟维津提起过,似乎老同学原计划并不是要任职总务厅的,虽然老是含糊其词,可他听着那意思,多少有点儿醉翁之意不在酒,像是此次就任,还和这刘法医多少有些牵绊的。
秦小乐抱着甘蔗怼了颜清欢后腰一下子,“你话怎么突然这么多,别问了,我急啊!你老同学孟维津一共给了我三天时间,这眼瞅着一天半都过去了!”
颜清欢很想撂挑子,可开弓没有回头箭,闭眼呼出一口气,打着了火,一路开进了总务厅的院子,贴着后门停好了车。
颜清欢尽量避着人,状似落落大方的走进机关大楼,眼见着没人留意,脚尖转了个方向,快速潜进半地下的悠长走廊,越走越是只能听见自己沙沙作响的脚步声。
走廊尽头一间冷库,暂存着好些案件被害人的尸体。
阳光照不太进来,把那股幽森都凝在了空气中。
秦小乐告诉他,冷库旁左手边的屋子,就是刘法医的办公室。
他第一次“做贼”,说不心虚是假的,谨慎的先侧耳听了听,确认里头没什么声响,刚想敲门,隐约又听见似乎有人正朝这边走过来,挨在门上的手微微一抖一抖,居然“吱”的一声,直接推开了一条门缝。
里头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神色清冷的隔着办公桌睨拉过来。
颜清欢只好硬着头皮走进来,回手关上了门。
这间屋子里的氛围,比走廊里不遑多让,让人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感,粗略的扫过去,大概是因为一切物品都过于井井有条了些,犄角旮旯里连丝生动鲜活的人气儿也寻不出来。
“刘法医?”颜清欢试探的问。
那人不答反问:“你是谁?”
颜清欢不禁腹诽,果然能和秦小乐臭味相投有些交情的,都是一个路数的人。
他也懒得多话了,向外比划了一下,“后门那辆车里面,秦小乐说他有重要的事,必须得和你见一面。
刚刚的脚步声在门边停了下来,伴随着敲门声,还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姣音,你在吗?”
门一视同仁,也给孟维津让出一个缝隙。
孟维津兴致盎然的眼神,在看见颜清欢后,渐渐带了些疑惑。
他不自觉的抬手捋了下一丝不苟的油头,又无意识的转着小拇指上的碧玺戒指,露出一个体面的笑来,“怎么清欢会在这里?你们俩很熟吗?”
他堂堂一位副厅长,青年才俊,位高权重,此刻眼神里却满是发自肺腑的求知欲。
“对,很熟,”刘法医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向外一抬手,“孟长官如果没有要紧事,我就不远送来。”
孟维津尴尬的怔了一下,再次笑道:“那个,难得今天大家都在,不如中午去安德鲁新开的西餐额”他识趣的抿紧了嘴,抽空朝颜清欢使了使眼色,可对方只顾垂着头装木偶,只好自找台阶的整了整袖扣,“忽然想起有事,那你们先聊。”
颜清欢还当刘法医这性子,出去见秦小乐的事只怕没戏。
可刘姣音却簌簌站起身来,回手向窗边一指,“我出去目标太大,你把车开到我窗边来。”
车开过来容易,颜清欢只当两人要隔着窗口说话,却见窗户洞开,那狭窄的上半截开口正对着车门下盘,里头刘法医将几把木椅子斜搭在一起,刚好临时凑成了一截平顺的“滑梯”。
秦小乐手里的甘蔗一扽,借着力向前冲出去,顺着窗口的椅背,一路软绵绵的打糕一般,无脊椎动物似的趴在了刘姣音办公室的地板上。
刘姣音示意他把甘蔗一头抱在怀里,自己拖着另一边,一门出一门入,连人带甘蔗一齐拽进了冷库。
透骨的寒气从脚底蔓延到心底。
冷库里一整面墙上都是金属方格样的抽屉,颜清欢跑回来时,没有思想准备的打了个寒战他和那两人不同,他还是第一次直面尸体还是冷冻的尸体
刘姣音拉出中间一个屉柜,秦小乐拄着甘蔗勉力撑起半个身子,老鳖似的探着脑袋,确认了躺在这里的,就是黄寡妇本人。
刘姣音拉开黄寡妇身上附着的白布,指着她当胸狰狞的竖向刀疤,意味深长的说:“你装神弄鬼的要见我,就是为了这事吧?我确认过了,这位死者,没有心脏。”他狭长的眼睛微眯,像暮色中警觉又充满危险的猫,眸光在缭绕的冷气背后闪了闪,“现在,轮到你对我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