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梦游(二十二)(1 / 2)

事无不可对人言 洱深 8229 字 2023-05-22

原本要在凌晨三点钟进行的提审,还是硬生生的拖到了五点才进行。

孟队脸色比市局大食堂的锅底还黑,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内,搞得办公大厅里气压奇低,没人敢去触这个霉头——或者说,大家宁愿认为是孟队另有安排。

再出来时,孟金良满脸大写着“我不好惹”,然后直接去了耿强所在的审讯室。

小吴跟在后头,怯生生的问了句,“孟队,要不我先打头阵?”

直接被孟金良一句“用不着”,给怼了个跟头。

孟金良阴沉着脸坐在桌子后面,冷冷的问:“姓名!”

耿强表情木然,却并没有因为被羁押了半宿而更显憔悴,他的颓丧灰败是被刻在骨血里的,只要无声无息,便会犹如脚下生根,融进泥土中,显得全无生机。

他木讷的说:“耿”

孟金良瞬间暴起,猛地一拍桌子,室内室外皆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子吓了一跳,小吴更是无意识的退了半步,手里的圆珠笔跌在了地面上,滚出去老远,被刚走过来的龚蓓蕾弯腰捡起来。

孟金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耿强。

耿强头顶的白炽灯撒下三角形的光源,与之相比,四周的昏暗更像是孟金良周身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让他无所遁形的被挤压在中间,无可名状的压力扑面而来。

“你叫耿强,56岁,你女儿叫耿真,3岁,你们两人相依为命,一起经营一家小旅店,你的原单位是延东自行车厂,你的出生地是延东十四道街21号,你的腿伤是因为十年前的一场车祸”孟金良眼睛危险的眯着,话锋从平淡陈述骤然转为咄咄逼人,“那你看看这个人是谁?”

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褪色的老照片,“啪”的一声,拍在了耿强面前的小桌板上。

那上头是以延东自行车厂的老厂房为背景的,一个青年人一脸笑容的昂首站在前面,很符合那个时代人们对pose的完美诠释。

耿强下意识的向那张照片瞄了一眼,脸色没变,却不由自主的咽了一下口水。

孟金良盯着他的表情,寒声道:“你冒用了耿强的身份,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败漏,我猜多半,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吧?而关于你所谓的女儿,所有的证件全部都是假的,没有社保记录,没有户籍登记,没有与她相关的一切印记!她是谁?你又是谁?嗯?”

小吴在外头瞪大了眼睛,“这个耿强还是个黑户?孟队几个小时战果不错啊,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孟队审讯的时候这么猛的,心理素质差点儿的真扛不住啊。”

龚蓓蕾向刚来上班、还没脱大衣的刘茗臻招招手,“刘科长,您快来看看啊,孟队他开挂了,贼吓人!”

刘茗臻没说话,只是云淡风轻的微笑了一下,就飘走了。

“小吴!”

耳机里一声召唤,小吴的忙高喊了一声“到”!

就见审讯室里的孟金良眼睛鹰隼一般钉在耿强的脸上,却对着话筒故意一字一句的冷声说:“在另一间审讯室提审耿真,接下来我的每一个问题,同步问一遍耿真。”

“是!”小吴应了一声,赶忙去办提审手续了。

孟金良缓缓踱回椅子上坐下来,抱臂端详着对面垂着头的耿强,一言不发。

龚蓓蕾在外面看着都紧张,也不敢再有玩笑的心态,见两个警员带着耿真走进旁边的审讯室,忙拿起耳机,在外面认真接替小吴做外援。

这是一种策略,就算孟金良没有事前交代,小吴也清楚,问题都是提前商讨拟好了的,他会先抓紧时间依次向耿真询问一遍,然后以此为基础,两边再重新同步审问,根据答案互相或质疑或印证。

耿真到底年轻一些,体态上已经明显比耿强紧张许多。

室内有暖气,温度不低,可耿真只是脱了外套,摘了帽子,却依然戴着一条褐色的毛线围巾,垂着头,尽量将大半张脸淹没在里面,始终不愿意抬起。

小吴假意的清了清嗓子,高声问道:“姓名?”还没等对方张口,就快速补充道,“假名字就不用说了,假扮你父亲的人已经说了直接说本名吧。”

耿真果然受到了震动,一双眼睛瞪到诡异的程度,半抬着向小吴望过来。

小吴随意道:“我们是有规矩的,虽然他说了,可只要你现在照实说,依旧算是你主动交代的,坦白从宽,这点儿你放心,行了,说吧,姓名,年龄,真实身份来历,为什么和他假扮父女?”

耿真又垂下了头,两手绞在一起,仿佛外化了自己激烈的思想斗争。

小吴又耐心的等了一会儿,觑着她的神色似乎有所松动,用笔敲了敲桌面,催促道:“撒谎比说真话可难多了,你应该有体验吧?别心怀侥幸,实话实说,就是眼下对你最有利的选择。”

“我知道的事情不多,”耿真叹了口气,小声说,“我从小被我爸捡来的,记事儿开始就在他身边了,那之前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不知道。”

她这句话算是一下子回答了全部的问题,既然是捡来的,那所谓姓名、年纪、来历,真假也就都无从说起了。

小吴没有给她正面的反应,只是不置可否的盯着她。

龚蓓蕾在话筒旁小声说:“得想办法让她摘掉围巾,我怀疑她在说谎,这应该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说辞,她回答你时一直盯着你面前的桌子一角,没有任何回忆的过程,但我看不到她完整的面部表情,所以”

小吴不动声色,脸上却渐渐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揶揄,也不说话,只是略微歪头看着耿真,仿佛早已看穿了一切,带着洞察先机的戏耍,“行,那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你们一直相依为命,应该很多甘苦与共的难忘瞬间吧,对了,你几岁换的牙,第一颗是哪颗牙啊?五岁那年住在哪儿,邻居都是什么人?第一条裙子什么色儿的?”

小吴试图用傲慢的身体语言向耿真传达着一个暗示:耿强什么都说了,我坐等你接下来的表演。

他抛出问题,便开始思忖着该怎么不着痕迹的让对方摘下围巾。

一只手拍在龚蓓蕾的左肩膀上,她迅速的向右一转头,果然看到了秦欢乐那张大脸——这人对这种幼稚的把戏总是这么乐此不疲。

龚蓓蕾捂住话筒瞪了他一眼,“昨晚又浪到哪儿去了?一转身又找不着你了。”

秦欢乐拉开羽绒服的拉链,从怀里掏出个塑料袋递过去,龚蓓蕾接过来,眼睛弯弯,这里头的油条还热着呢,忙里偷闲的咬了一大口,剩下的又装好塞进了口袋里。

“怎么样?”秦欢乐两边都望了望,他昨晚已经知道了,这对男女,就是毛万里生前居所的房东,又出现在田公子失踪前所在的会所包间,想说纯属巧合,说破大天去他也不信。

龚蓓蕾忙道:“孟队那边等着呢,可我看不容易,词都是事先套好的,不知道练了多少遍,吴儿在里头绷着呢。”

秦欢乐两手插在口袋里,目光探究的落在耿真身上,拿过龚蓓蕾手中的话筒,“吴儿,你这么说”

小吴动作幅度微大的偏头,明显从耳机里听到了什么感兴趣的内容,轻笑了一声,声音压低下去,却又能让耿真堪堪听到,“他这都交代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快乐,我的快乐,就是看着像你们这样的人,也能感到快乐’,是,是挺逗,冒充救世主呢?”他余光不经意的朝着耿真一瞥,表情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外头的龚蓓蕾抓耳机的陡然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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