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华大厦(三十八)(2 / 2)

事无不可对人言 洱深 5738 字 2023-05-22

关山鹤越说越激动,越说越高亢,可渐渐的,那些刺耳的音调,竟然也有了些空谷哀雁的悲凉。

他像是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释放出压抑太久太深的抱怨,他无法停止的抱怨着,一桩桩一件件,有些连他自己都曾经以为忘记了,眼下蓦然发现,只是自己不愿去面对。

不知说了多久,他的声音终于转为沙哑木讷,喃喃道:“我拿了家里的水果刀,偷偷放在了她的枕头下面,又引着我爸发现了,以为她起了杀心”

秦欢乐伸手盖在了关山鹤的眼睛上,那里竟然一片濡湿。

铜铃被移开。

年枝面色虚白的站起身,周身摸了摸,苦着脸问:“刚才那是个什么人?看着挺细粉的,难道用我的身体干什么力气活儿了?怎么脖子、肩膀、后背,哪哪儿都酸疼的厉害啊。”

秦欢乐引着她走了出来,最后深深的回望了一眼病床上,植物一般的关山鹤

年枝拿了约定好的钱,喜忧参半的走了。

秦欢乐坐在医院小花园的长椅上,在凋零的枯枝环绕下,点了一根烟。

他想他的母亲了,不是那种少年炽烈莽撞的想,而是弥漫氤氲到四肢百骸的思念他曾经百思不得其解母亲的离开,也怨恨过,也痛苦过可经历了关山鹤近乎癫狂的控诉,他忽然带了几分庆幸,若母亲当年有必须要离开的理由,那便离开吧,已然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他记得伪文青龚蓓蕾曾经假模假式的念过一句话,“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妈妈都不是专业的教育者,但却很用力的教育着自己的孩子”。

关山鹤的母亲,原本是家暴的受害者,也觉醒了反抗离开的意识,却终究抵不过母爱的自我物化,以爱之名,为软弱觅得借口,扭曲了自己,也潜移默化的伤害了孩子的一生。

当然,他没有权利指责这种“伟大”的自我牺牲,可他只是狭隘的想着,母爱到底是什么呢?一个女人,除了是一位母亲,难道本质不应该首先是一个人吗?

仅仅因为世人天然就爱讴歌母爱的伟大?

恰恰相反的是,很少有人在一个母亲处于困窘的处境时,愿意拉她们一把。

你是母亲,难道牺牲不是应该的吗?

谁有权利来定义伟大?一个母亲在成为一个母亲之前,难道不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平凡人吗?

他不想假设在案中涉及到的每一个人,都带着童年伤痕的原罪,可那些形形色色的女性受害人们,尽管各有各的原因苦楚,可被“锁胎灵”的毕竟只是少数,其余的人,又是被谁锁住,又或是被自己生生禁锢了吗?

关山鹤罪大恶极吗?作为一个稚龄的孩子,又仿佛情有可原。

每个人都有自己发恶结下的果,又似乎以果循因,也都无可厚非。

连那个一度让他愤恨万分的关海,除非他天生冷血变态,谁又能担保深究下去,他的行为与性格的养成,又与他童年的家庭与环境没有一点关系呢?

秦欢乐立在迷雾中,环顾四周,殷殷难觅出口。

又怔忡了好一会儿,他从一旁的矮松上掬起一捧雪,糊在自己脸上,又狠搓了两下,终于清醒了。

现在毕竟还没到悲春伤秋犯迷糊的时候。

也许只有当律法的界限更严苛的时候,错综复杂的情理纠葛才能被稍微理清。

他勉励自己,至少与旁人徒劳的感叹相比,他还是一名执法者。

秦欢乐掏出手机,“喂,老孟,我有了关于程露新的线索,你跟她的人,知道她在哪儿吗?”

孟金良那边似乎询问了几个人,才说:“什么线索,重要吗?”

秦欢乐“嗯”了一声,“也不是很重要吧,就是能确定她是‘1212’当天袭击关山鹤的人。”

“嚯!”孟金良电话里的声音立马精神了,“那你不早说!她刚才买了一张长途火车票,应该是要出远门呐。”

“给我派几个人!”秦欢乐彻底从刚才的情绪中恢复出来,长腿一伸,向医院外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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