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颗爆炸头紧密的凑在一起,六只可以拖到地面的黑眼圈同时一震颤。
“老秦,你觉得和这个人有关系吗?”龚蓓蕾两眼止不住的簌簌流泪,泪水沿着刚刚重新做过微调的鼻子,一直流到嘴角。
她咂巴咂巴嘴,一点没浪费,全当补充盐分了。
秦欢乐那双即使与兔子比、都不遑多让的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仍然死死盯着电脑屏幕,带着一条狰狞伤疤的右手在桌子旁边摸到一包纸巾,朝着龚蓓蕾的方向一甩,“祖国的花骨朵儿,擦擦你的口水,真行!对着嫌疑人流口水的除了你也没谁了!难怪咱们组总完成不了kpi,你瞅瞅嘿!干嘛呢!”他厌弃的扒拉开那颗越来越靠近自己肩膀的脑袋。
“啊?”被推开的厉宝剑半睁开迷迷瞪瞪的眼睛,勉强坐直了身体,“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儿,不吃葡萄倒吐葡萄儿”
另外两人没理这个已经熬了三天大夜、困到胡言乱语的男人。
龚蓓蕾接过纸巾却没用,抽出一张软塌塌的攥在手里扇风,“亏着是冬天,闻闻你们身上都什么味儿了!哎哟,不懂别瞎说,我这是新做的半永久美瞳线,还没恢复过来,这是应激性流泪。”
“扑通”一声,厉宝剑顺着椅子出溜到桌子下头去了,脑袋磕在地板上一声闷响,可他不仅没醒,反而在身体大面积接触地面之后,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嘤咛声,随后便打起了铿锵有力的呼噜。
外面飘了一天小雪,这地下室暖气供应一向不足,后半夜尤其阴冷,秦欢乐从椅背后头抓起一件半旧的外套,扔在厉宝剑身上,又看到龚蓓蕾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鞋,一双脚踩在厉宝剑的肋条上取暖,不禁抽了抽嘴角。
“这人”秦欢乐纠结的挠了挠下巴,看着电脑上被定格了的监控画面,“这人要说他是嫌疑人吧,那他绝对是个缺心眼儿!要是真怕作案被抓,干嘛专门跑过来调超市门前的摄像头角度呢?你瞧瞧,满屏幕都快装不下他这张脸了!要说不是嫌疑人,那他这出现的时间和角度也太寸了,案发前五分钟,还特意绕大远路过来他家住哪儿来着?”
龚蓓蕾从口袋里翻出一张折成方块的信息表,“住在朗华大厦。”
“嚯!有钱人啊,住在名胜古迹里头!”秦欢乐眉头一挑,极度的疲倦也没使他放弃在嘴皮子上抖机灵。
龚蓓蕾无语的瞟他一眼,“什么名胜古迹,只有九十多年好吧!老秦,你这就是仇富心理了,再说人家那大厦,虽然就六层,可一整栋的产权都在这位颜先生手里,再过几年,要是划成什么‘文物保护单位’,或者一旧改,可比你们城中村里的‘拉手楼’值钱!”她嫌弃的扇着手里的纸巾,“当初那些建筑也不偷工减料,质量都好着呢,搁现在看着更有味道好嘛!怎么着不比在城中村还要租阁楼住的人强?”
秦欢乐抱起手臂在胸前,“租阁楼怎么了,我那是自由意志的体现,不愿意视线所及的地方有遮挡有阻碍!某种意义上说,和那些富豪住半山别墅的道理是一样的!location,懂不懂啊,不懂别瞎说!”
可能争执的声音有点大,地板上的厉宝剑翻了个身,爆炸头的假发没跟上他的节奏,掉下来留在了原地。
龚蓓蕾好心的拿脚又给他歪歪斜斜的扣回脑袋顶上去了,顺便伸手扶了扶自己脑袋上的爆炸假发,别说,大冷天戴着还挺暖和。
说起来,他们三个人还真不是没事闲得,不吃不喝不睡的在这儿瞎逗咳嗽找罪受。
从体制从属上来说,他们都是属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提前取证科”的,这科室不是常规配备,而是几年前局里时任的老领导一时心血来潮设立的,意在面对突发刑事案件时,可以省去一些流程,来个“预反应”。
当然,初衷是好的,可在后来的实践中,就变成“鸡肋”本肋。
人家一线刑警办案,哪个不注重第一现场的取证,让他们科室一搅和,案件侦破了,是人家的功劳,案件侦破不了,他们就成了“破坏现场”的背锅侠。
那位搞创新的老领导没多久就升职调离了,继任领导为了不拂前任的面子,牙酸的没有立时裁撤他们,只是办公室从局里越搬越偏,一直被发配到不见天日的地下室才算完。
科里原来六个人,但凡有点门路的,都挖门盗洞的调出去了,连还剩下一年半就退休的老科长都没留下。
仅剩的他们仨人,如今已经成了局里的边缘人。
秦欢乐是没钱又没门路。
厉宝剑是懒。
龚蓓蕾是“干不出一番事业,就要回家继承家业”,这还和家里置着气呢。
晴天霹雳的是,现任领导“忍辱负重”了几年,终于挖空心思想出了一个“精简办案流程,整合办案人员”的计划,说一年内没有绩效的科室将作为第一批“精简整合”的对象。
厉宝剑在食堂偷听两个新来的实习生聊天,据说他们仨的具体去向局里都定好了,一个去报警中心接电话,两个去办户籍。
这不是图穷匕见了嘛,全局一年没绩效不,三年没绩效的不就只有他们一个科室嘛!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