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通久久不言,明千霜更不催他,只默默立于一旁。待化通心绪略复,接着道:“一闻从阁楼上摔下,贫僧到时,他已没了气。”他才说了一句,便又顿了半晌,过后方叙道:“自那后,张居士自觉无颜再见天明寺的人,有十年不敢进天明寺。他母亲动嗔铸成大错,但人伦所关,血脉相连,张居士不敢向讨伐恶人那样相待母亲,可一闻与他又是至交好友,毫不作为他又愧对这已亡之人,两难之境无可化解,张居士几欲自戕。”
明千霜道:“他重情义,这确是叫他为难痛苦之事。”
化通道:“是呀,少侠不知,张居士家从前是这一带的一户财主,家境殷实。只是当年因一闻出事,她母亲被官府的人拿去,张居士的父亲散了许多钱财,这才把她母亲保下。而剩下的家财,张居士都拿了去给一闻的家人,他家也因此败落,不复往时的风光,张居士遂于此安家,砍柴种菜过活。”
明千霜略略一思,道:“虽如此,可我瞧张大哥心里却是安乐的。”
化通道:“是如此,这也是贫僧钦佩他的地方。世上人多为名利所牵,那些由富贵落贫困的人大都心死肠断,怨天骂地。可张居士只是坦然而对,不气不馁,重谋出路。”
明千霜道:“确是难得。”
化通道:“因一闻之死,张居士与张老夫人母子间便隔了个坎儿,张居士虽不敢恶言恶行待母亲,可却也心死如灰,听他们父亲说,张居士在家时对张夫人冷漠如路人。”
化通这话却触中明千霜心中痛事,他想起自己和常泽处境,不正也与张勤母子相若,暗暗地,倒能贴感张勤心境。
化通此时又道:“也正为此事,张居士心中虽还有习武之念,却再也不敢提起,更不敢上天明寺来习学。”
明千霜听了这事来龙去脉,自是暗暗慨叹。化通道:“十二年前,张老夫人重病,临终时,她叫张居士的父亲扶了他上寺里来。”
明千霜问道:“张老夫人是为了一闻师父的事么?”
化通道:“是呀。张老夫人当年铸成大错,她心中也不安,自悔多年,不敢出口,临死时方来寺中谢罪。张老夫人到了当日一闻坠楼之处,叩拜不止,是贫僧和方丈劝了,她才止罢,那以后,张家心病消了,也是那日后,张居士方敢重上咱们寺里,而张老夫人在三日后病逝。”
明千霜听着,心里只道:“张老夫人这桩事,若放到江湖上理论,只怕不是这么容易过去的。”
化通道:“张居士自一闻死后,除了务农,余事一概不理,便是他成家,都是在张老夫人去世后。张居士的父亲曾和我说过,张居士心里总还是不忘习武一事,只是一来家事牵缠,二来因一闻无辜身死一事,觉自身习武累人,是以总将自己心事暗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