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三千光秒外的引力流降临了，它是无形的，但可以通过它所引起的现象“看到”。

如果站在天土大陆抬头向上看，如果有极强的视力，那就能看到全宇宙的星星都在向天空中的一个点收缩，仿佛那里有一个无限贪婪的窟窿，誓要把一切都吸吮进去。不同于黑洞，星星的光芒并没有消失，而是在贪婪的那一点上堆积，亮度不断增强。

星星之后是天空，引力屏障首当其冲。原本保护天土大陆的“坚硬”护罩，如同变成柔软的粉皮，被哧溜哧溜吸了进去。伴随着天空向内弯曲，四面八方的大地开始向上翘曲，随后连观察者也变形。身体先是向各个方向展开，然后如同包裹馅料的面皮一样，朝着空中的亮点围拢过去，融合进万物形成的光圈、光带和光点之中。

在这次变化中，鱼龙号也算是一个观察者，同样受到空间和引力的影响。在所有和引力相关的系统发出警报并停止工作后，巨大的牵引力也同样作用到星舰身上。粒子反冲推进器很快就来到最大功率，但是鱼龙还是没能摆脱影响，只是比周围的事务后退得更慢一些。

好在艾瑞克斯早有准备。“别慌，这只是引力现象，引发物质向内堆积，形成黑洞现象，用来从侧面撕裂……不讲解了，别担心，只要发射息壤球就好。”

鱼龙张开嘴巴，高速喷出一发激活的息壤球，将它射向光芒最耀眼的方向。在半路上，息壤球便按照预先的设计启动，改变周围的环境规则，并“创造出”大量反物质。正物质和反物质在物理性质上没有太多区别，谁正谁反只不过是先入为主的概念。不过正反不相容，息壤球的反物质碰到了被引力聚集起来的正物质。

湮灭反应产生了，巨大的能量以光速向外爆发，一个足够闪瞎眼的光球在内聚的光点旁产生。在鱼龙的方向上，正反物质的抵消让质量引起的万有引力强度陡然下降，同时向外推的高能粒子流改善了鱼龙号的飞行环境，粒子反冲推进器如同解开了束缚，开始将巨龙带离危险区域。

但爆炸形成的助力是短暂的，向内吸聚的力量是持续的。进化者星舰发射的引力武器是“超光速”的，而湮灭产生的能量流不高于光速，一切还是会被往回吸——除非再来几发。相比于鱼龙号以及上面的性命，艾瑞克斯根本不心疼息壤球。他观察着、计算着、掌握着节奏，数次让鱼龙发射反物质息壤球，制造正确的爆炸波来抵消巨大的引力。

鱼龙号成功从危险地带脱离，来到三百光秒外的区域，在这里看到的景象就与内部不同。一个非常明显的黑洞出现在天土大陆上空，它有着标准黑洞完全“漆黑”的核心，但是没有因为自转而形成的赤道辐射光环，也没有南北极的X射线爆。引力反应上它是一个黑洞，目视却只能看到纯黑色的实心球。而且它的引力集中于一百光秒的范围，更远处它的作用力陡然下降，这也和自然的黑洞不同。

不自然，那显然是武器造成的现象。随着远离危险区域，各种探测器也逐渐恢复工作，这也符合黑洞的特性：只有从外面，物理规则才能生效；越靠近视界，规则崩塌的就越厉害。

“舰长，鱼龙号发现了持续的曲速现象。”晓晓将侦测到的结果放在投影屏幕上：“舰长，似乎复合进化人这一次让引力本身进行了曲速航行，而不是一艘星舰。呃……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件事。”

“你说的已经很接近了，可以简单理解为用曲速将引力发射过来。不过……”艾瑞克斯说道：“复合进化人的攻击交给我处理，你记录一下鱼龙号的受损情况，组织损管，同时联系冥冥与埃米，让她们放心，顺便告诉她们我一会儿可能会开启内部护盾将船坞包起来。”

晓晓知道自己刚刚表现的不够专业，于是用拳头敲了一下自己的头，然后赶紧投入工作。艾瑞克斯提前激活了反物质的息壤球，提前关闭引力设备，提前做好了飞行机动的准备……这一切都说明他比任何侦查分析设备更早地理解了复合进化人此次攻击的规律与特征，根本不需要听自己的马后炮。在需要争分夺秒的时候，将注意力浪费在无效的事情上就是错误。

艾瑞克斯点了晓晓一句，就算把这事解决了，没必要多说。他在琢磨复合进化人的战术意图，分析这次攻击的后续影响。三千光秒左右的距离，鱼龙号也没有开启引力屏障和隐身系统，这么大块头的星舰肯定已经出现在进化者的雷达上，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反应。

管它呢，难道还能打一场？就算打一场艾瑞克斯也不怕。先把该做的事情做了，比如发射中继通讯卫星，10分钟飞到目标附近，这可比3000秒的延迟好多了。从船坞仓的监控系统上，埃米和冥冥也才刚刚进入正八面体隐身星舰，启动、热机、尝试连接，这些工作也还需要一段时间。

将目光投向天土大陆，不得不说复合进化人这一次的攻击非常漂亮，他们的确抓住了引力屏障为数不多的漏洞，战斗组织也好。首先这一次——姑且叫做黑洞射线吧——攻击非常精准，隔着三千光秒正好打在引力屏障的漏洞上。但凡打偏一点，黑洞射线若是正面撞上引力屏障，只会什么效果也没有。只有从引力屏障的“侧面”，也就是从漏洞的位置爆发，才能将引力屏障拉入黑洞效果之中，这是唯一的办法。

其次，复合进化人也充分考虑到戒指护卫舰的防护能力，对这次攻击做好了充分准备。鱼龙号上的设备可能没能发现，但艾瑞克斯感受到了算力攻击，也就是清零炮的效果，它出现在黑洞射线的尖端。这是用来削弱戒指护卫舰护盾的，确保黑洞射线能够在舰队中间炸开，再从侧面影响引力屏障。复合进化人在这里用了一个很有创意的方法：通过持续改变空间，在清零炮的功率-射程并没有提升的情况下，增加它的实际打击距离，就像用海浪推着船前进。这个方法也有不能形成持续压制效果的弊端，但用来打突袭时的单次爆发却足够了。

然后，能够从引力弹射状态跳出来的第一时间就发动攻击，复合进化人肯定在工程实施上做足了准备。黑洞射线的特性是把引力当做燃料，就像鞭炮将火药当做主料一样。它可以将引力屏障拉进去、消耗掉、进一步增加自己的威力，同样也可以拉拽曲速引擎、反重力装置、惯性阻尼之类的技术。鱼龙号要关闭这些设备才避免被黑洞射线当做助燃剂，进化者星舰也必须做同样的事情。可它明明刚从引力弹射器状态中脱离，能够立刻安全发射武器，需要的是非常精妙和高超的控制水准。

佩服敌人，同时是在肯定自己刚刚作出的应对也有不亚于对方的水平——不然根本活不下来。现在看向天土大陆，明显已经变了模样。黑洞射线不断从侧面的薄弱方向拉扯引力屏障，已经造成护罩的大面积崩碎。那些扯下来的碎片，仿佛将胡椒面倒进羊汤一样，更增加了吞噬区域的味道。通过这一番操作，天人需要将自己的舰队扩大至少两万倍，才能尝试去封堵新的、更大的漏洞。

两分钟后，自进化者星舰方向来的黑洞射线开始减弱。引力波雷达上的明亮白色粗线逐渐变淡，并从头部开始消失。就在白线原本占据的地方，开始出现一些高速移动、闪烁的信号点。

“十艘歼击舰，借着引力波雷达的掩护用曲速靠近，并将在黑洞射线结束时抵达。看来复合进化人认真起来，战术执行能力明显提升了好几个档次。”艾瑞克斯在脑控体中计算着歼击舰的航行数据，然后做了一个决定。

“启动引力屏障，打开引力信号遮蔽（隐身）装置，启动超空间引力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