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侯平亮带人将这一伙特务押走了,费佲心中长长舒了口气。
他甚至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都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了,事实上,他在这种情况下选择开枪,就是已经准备以生命为代价保护同志们。
却是没想到,救了自己的竟然是‘恶贯满盈,的大反革命程千帆。
承蒙程总搭救,费佲……费佲上来敬礼,向程千帆道谢。
行了。程千帆摆摆手,写一份报告,将整件事原原本本的说一遍,明天交给你的长官。
费佲的顶头上司是路大章,他不能越俎代庖,不过,以他和路大章的交情,‘指点,费佲两句还是可以的。
是。费佲赶紧答应。
程千帆却是看着费佲上半身的大褂,眼神中的异样之色一闪而过,然后冲着一旁的老帽喊了一声,老帽。
欸欸,在呢。老帽两步跑上来,敬礼,程总您吩咐。
吩咐个屁。程千帆指了指不远处邮差的尸体,死人了,查案子啊。
是是是。老帽直点头,然后指了指费佲,愣着做什么啊,做事啊。
欸欸欸。费佲赶紧跑过去了。
老帽这才转过来,面带笑容看着程千帆,程总,您是行家,关于此案,您指点指点。
行了,你们做事吧。程千帆摇摇头,显然不愿意过多涉及此案。
他在老帽亦步亦趋、恭恭敬敬的护送下,上了自己的小汽车离开。
看着‘小程总,的座驾远离。
况小乙。老帽喊道。
帽巡,喊我。正在查勘尸体的况小乙小跑过来。
现场交给你了。老帽说道,然后朝着双手插在大褂跨兜里的费佲怒声道,费佲,过来。
欸欸欸。况小乙朝着费佲使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费佲朝着自己嘴巴里塞了一支烟,将烟盒扔给了况小乙,做了个抱拳道谢的手势,嘴巴里说了‘迎宾楼,的口型,随后自己则朝着老帽跑去,一边跑,一边摸着自己身上,同时朝着老帽讪笑,帽哥,借个火。
跟我过来。老帽将洋火盒丢向费佲。
好嘞。费佲抬起手接过了洋火盒,脚步加快。
……
十几分钟后。
一个戏楼的二楼,包间。
帽哥,先说好啊,我可没钱会账。费佲笑着说道。
然后在老帽复杂目光的逼视下,费佲一开始还能笑着应对,后来面上的笑容开始减少,表情也有些不自然了。
帽哥,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啊。费佲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假笑说道。
老帽沉闷的抽烟,却并不说话。
跟哥说句实诚话。老帽终于开口了,说道。
帽哥,您问,费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费佲拍着胸脯保证。
那好。老帽点点头,你告诉我,你是重庆方面的?还是红党那边的?….
费佲面上的笑容凝固了,他做出震惊且焦急的表情,连忙辩解说道,帽哥,你这话是怎么说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会出人命的。
看着辩解的费佲,老帽却是笑了笑,他点头,又摇头,是了,你不会承认的。
本来就不是,我承认什么啊。费佲一脸委屈。
老帽看着费佲,又摇了摇头。
费佲现在这样的表现比三年前好多了。
他还记得三年多前费佲刚进巡捕房的时候,简直是生瓜蛋子中的生瓜蛋
子。
犹记得台拉斯脱路枪战大案,就是党务调查处的汪康年带队捉拿红党重要头目,后来红党那个特科红队高手陈州如同神兵天降,将汪康年一伙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当时路巡长带着大家躲在距离枪战地点几条街的地方,费佲那个毛躁啊,唯恐不能去枪战处吃枪子。
看到老帽又不说话了,费佲也沉默了,他在思索该如何应对老帽的怀疑。
费啊,你逃吧。老帽突然说道。
帽哥,我都说了,你误会了,我……费佲解释说道。
听哥的。老帽表情严肃,哥也不想知道,也不想管你是哪方面的人了。
他拍了拍费佲的肩膀,在你帽哥这里,你就只是巡捕房一个马勺吃饭的兄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送命。
逃吧。他的手掌再次拍了拍费佲的肩膀。
帽哥,都说了你误会了。费佲苦笑说道。
看到费佲打死不愿意承认,老帽丝毫不意外,他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
费佲殷勤的帮忙点着。
老帽深深地抽了一口烟卷,很快,鼻腔慢慢地吐出悠长的烟气,他就那么看着费佲,蠢。
他骂道。
帽哥。
老帽摆摆手,示意费佲不要打岔,让他把话说完。
你真以为程副总相信那伙人是打死老邢的凶手了?老帽又是连抽了几口烟,质问费佲。
费佲张了张嘴。
闭嘴,听我讲。老帽拍了拍费佲的脑袋。
费佲闭上嘴巴。
或者说,你真以为程副总没有怀疑你什么?
程副总过来帮忙,拿下了那伙人,救了你。老帽说道,这不是因为程副总相信你,他出手,是因为他是中央巡捕房副总巡长,是咱巡捕房的头面人,他必须出手站在巡捕房这边。
同样的,程副总坚决不承认那伙人对你的指证,也是因为巡捕房的巡捕万万不能成为当街杀人的凶手,最起码这个定性不能出自程副总手里。
他看着费佲,你我都并非程副总的人,他更加没必要发落我们,对于程副总而言,小乙突然拦车,程副总很被动,这种情况下,力挺袍泽,为巡捕房张目,这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至于说老邢是谁杀的,以及我们同那伙人的冲突,这些都和程副总无关,他转身离开就可以不理会了。老帽语重心长说道。….
他苦笑一声,费啊,你要是不信,你现在回巡捕房,或者是回家,你看看是不是有政治处的人在等着抓你。
程副总……费佲露出震惊不解的表情。
此外,在他的心中已经开始相信老帽的这番分析了,程千帆是手上沾了我党同志鲜血的反革命刽子手,这是一个狡猾狠毒的家伙,不可等闲视之。
只不过,费佲此前只是出于下意识的对于反革命分子程千帆的不信任和警觉,尤其是程千帆看向他大褂的那一眼,令他无比警惕,实际上却并非如同老帽这般看得如此透彻。
那伙人提到的李萃群,这个人的大名你应该也有所耳闻了吧,这是跟着日本人做事情的。老帽叹口气说道,而且你应该也听到了,这个李萃群应该和程副总是认识的。
老帽摁灭了烟卷,起身,从身上摸出皮夹子。
然后将里面的所有钞票都拿出来,弯腰放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