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再好,家事总是不好过问,冯宝微微摇了摇头,主动换个话题道:“吾日前听闻,‘商货交易所’仅自身缴纳税七万贯余,货物‘商税’更远胜矣,诸位赚得盆满钵满,却似颇有不安,何故?莫非钱财多到烫手不成?”
“侯爷所言不差,吾等、吾等难安矣!”
“洛大掌柜如若觉得不妥,退出便是。”冯宝没好气的怼了一句回去。
“这、这个……”
“少这个那个。”冯宝道:“你洛家‘成药堂’开设数不足黄氏八成,莫不是钱财埋于府内?”
“冤枉啊!侯爷有所不知,药材难寻,有钱难买!黄掌柜在蜀地有官府相助,得以购入,故能制出更多成药,自然可以增设‘成药堂’。吾家自‘百济’购入药材尚在途中,自家种植仍需时日方有产出,再有年余,定不甘落于黄氏之后。”
看着洛克然有些惶恐的神情,冯宝言道:“大掌柜不必多说,个中因由吾有所闻,本侯之意乃是告知诸位,钱财多了,不可藏于府邸,唯有用出才是正理。”说完,他扫视了一下四人神色,皆作疑惑状,便详说道:“洛、黄两家当尽力置办‘成药’,此乃大功业,不可懈怠;刘大掌柜应进言刘国公,招募流民、农人,种植棉花;崔氏乃望族,耕读相传,兴学于乡间,岂非大善?如此桩桩件件,均需耗费钱财甚多,试问,此间所得还多吗?”此一问,等于告诉在座之人,面对需要且必须办的事情,花出去的钱财才是最好。
在大唐,无论官员或豪门、世家,没有谁不知道,“富可敌国”四个字不能沾,谁碰谁死!至于商贾,那就更上不得台面了。
在“卫岗乡”出现以前,大唐商贾并无地位,依附勋贵、高官之下,富足却过得战战兢兢,也就是这几年,“新商税”开征,皇帝诏令天下“依律缴税者,无圣旨不抄家”,这才给了商贾们“站起来”的勇气和机会。
然而,随着商贾依靠经商,家族财富如滚雪球一般变大,他们又再一次害怕了起来,因为谁都不希望,自己是那头被人养肥了去宰的肥猪。
正是在这个大背景下,“宝庄乡”发展看着很快,实际却很慢。
“商货交易所”从明面上看,交易量巨大,但是只要深入了解,就会发现,所交易大宗物资超过七成来自“卫岗乡”,换句话说,应当上交朝廷的商税,并没有增长太多,至于交易货物的费用,本质也是各大作坊必要成本,只不过在“交易所”走一遭后,作坊自身无实际损失,倒是采买商贾节省不少。整个就是一个左手到右手的过程。因为,“宝庄乡”各大作坊,目前还处于一个“空转”的境地。
造成这一切的根源,自然是大唐朝廷对商贾的鄙视与不信任,只不过皇帝昔年有圣旨颁布天下,官员不好违背,一直处于冷眼旁观。
但在不久之前,有笔名“谏者”之人,在报纸上发表了《商富民贫论》,文中将百姓穷困归于商贾盘剥,且举大量无可争议实例,令人叹服!
此文一出,大唐朝野哗然,有官员上书皇帝;有官吏报上发文痛斥……纷纷扰扰之下,“宝庄乡”作坊区,也就成了“空转”,仅维持最低生产,很明显,商贾们是真“怕”了。
冯宝一时半会间还没办法找到始作俑者,但是他非常清楚,在当下,“破局”唯一方法就是给商贾找出方向和撑腰壮胆,否则,一旦朝廷“察纠商事”政策下来,刚刚兴起的商业活动将遭受重创,“宝庄乡”规划中的大好局面也将胎死腹中,更严重的是,一旦商贾们没了信心,看似繁华的“卫岗乡”,也将面临困境,毕竟经济活动被打击很容易,恢复就难了。
正基于此,冯宝今日以查看“新卫宝商货交易所”为名,邀四位大掌柜同行,真正目的只有一个,告诉他们这些人,挣钱不怕多,但花钱更不能少。
在后世,冯宝学历不高,但处在信息高度发达的网络时代,他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经济规律,再加上互联网各种论坛里的奇思妙想,结合所处大唐高宗时代,他觉得,只要能够将钱财用于民生与国家发展,以当今皇帝李治的性子,不大可能会听从文官们建议,重新将商贾打入最底层,任人予取予夺。毕竟,“卫岗乡”繁盛的商事,切切实实在那里,看得见,摸得着。
如今的冯宝,官爵显赫,实领“水师都督”、“新安副黜置使”职权,属于实打实高官,其一举一动都在有心人注视下。
此番突然出现针对商贾的攻击,虽然绝大多数人搞不清楚实质,但是,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皇帝李治,却是很了解背后的事。
“卫岗乡”多年以来,兴学堂,办作坊,尤其是“活字印刷”大行其道后,书籍变得廉价,与此同时,知识传播也就变得更快更远更便宜。
虽然在当初,谢岩将“活字印刷”交给几个世家垄断经营,但在市场规律的作用下,“印刷作坊”越开越多,且随着工艺流程进步,更加简单些,于是有心人通过各种方式了解并且弄懂了整个制造过程,唯独破解不了“油墨”配方。
可很快,“皇家学堂”有学子制出类似“油墨”,虽说效果差了些,但不影响使用,于是乎,无数小门小户“印刷作坊”一夜冒出,导致书籍价格骤降,真正使得高贵的“书”,走进寻常百姓家。
利益收到严重冲击的几大世家豪门,差人前往“皇家学堂”,要求买断“油墨配方”。
结果苏永兴以一句“油墨配方上缴内府”给轻飘飘地挡了回去。
到了这个时候,世家豪门若是还不知道皇帝心思,那可就真得傻了。
所以,在拗不过皇帝的情形下,世家豪门最终选择“商贾”来反击“皇权”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