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练第二次来开始,也学乖了,知道闯军会派小船拦截,而且颍川河面下的暗桩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所以沉练也一改此前彻底用大船运粮的办法,改为多增加了一些小船。
因为闯军自己也会用小船,所以河底暗桩的密度,肯定是足够小船通过的,有小船在前面探路护航,也就不担心大船直接触礁了。
但是,闯军因为兵力更多,而且两岸还有海量的步骑兵,以弓弩火铳和其他远程武器,交叉夹射助战。沉家军的小船护航士卒,因为比大船少了掩体,对射中死伤自然会更惨重一点。
虽然战船上的士兵,不管怎么说好歹还可以有船舷的遮蔽,可以伏低身体减少被弹面积。沉练还临时给没有舱顶的小船,在两舷加堆了沙袋、盾牌以遮挡。
所以这种对射,明军肯定是占便宜的,平均一个运粮水兵的伤亡,至少能换掉闯军那边三五人的伤亡还不止。
可明军的水军,一共也就万余人,如果孤军跟闯军主力对耗,肯定是耗不过的。一番血战之后,明军水兵死伤了数百人,换来了杀伤闯军两三千之众,还是成功把粮食运进了陈县城池。
到了城外水寨时,闯军但凡还想进攻,都会被左子雄的明军主力接应击退,吃亏吃多了之后,闯军也不会再干这种直接硬踢铁板、强攻明军有坚固筑垒地带的阵地了。
这第二批粮食运到时,已经是十一月初二,比上一次过去了四五天。
左子雄的部队一看运粮的水军战友们,如此殊死搏战,为了城内大军的存粮,跟闯军反复厮杀,士气也是一度高涨,不少守备以下的军官,已经开始写血书请战。
那阵仗,虽然比不上某些不便描述的现代战争,但道理都是相通的。
然而,面对将领们的请战,沉树人再次力排众议,拒绝了出战。还召集众将,耐心跟他们解释:
“诸位,闯军如今依然势大,我军兵少将寡,兵无战心,不能冒进呐!去年这时候,洪承畴在松山怎么输的?还不是各营军心不齐,他倒是想跟黄台吉决一死战,可结果呢?
王朴之流的败类,弃军先逃!白广恩等辈也没好多少!最后带崩了整整十三万大军!前车之鉴呐!
何况如果要出城护粮,跟闯军野战,必然会用到车阵、要背水结阵摆却月阵,才能水陆协同!我军一旦跟三年前黄州之战时那样,有军官在苦战之中,想带头先逃、跳河跑到船上,会是什么结果,我想你们当中很多人都很清楚!
卢大头,你来说说,当年率先跳河逃命、带崩了阵线,后来被军法斩首的那个把总,我记得就是你手下的吧!”
卢大头如今也已做到守备,在这大帐之中只能算级别最低的了,比他级别更低的根本没资格参加抚台大人亲自主持的军议。他听抚台大人当众揭短,也是羞赧不堪,连忙跪下痛哭流涕地表态:
“大人!那个啥不读书的吕蒙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咱这三年一直以此为耻,严于治军,已经改过了!请大人再给一次机会!
如果到时候我麾下还有军官敢因为背水之战时、背后有友军的船,就跳河逃船上去,我一定先杀了他全家、再自裁谢罪!”
沉树人冷哼一声,但说的话却完全不失礼,只是很冷静地说:“真出了这种事情,杀你又有何用,杀逃兵全家又有何用!你想担当这种责任,都担不起!这可是至少六七万甚至七八万大军的性命!”
见沉树人如此说,旁边其他一些头铁的将领,也纷纷要拔出佩刀刺臂出血,立军令状发誓,说自己麾下军官到时候有敢跳河逃船上的,他们一定杀了对方全家,引为全军耻辱,本人也任由军法处置。
还有一些比较持重的军官,倒是没凑这个热闹,可能也是觉得这样赌咒发誓太不像话了,未必就是比叫得凶的怯懦。
沉树人都看在眼里,这才一棒槌后补个枣地安抚:“你们这是何必,事情还没到这一步呢!今日之战,死伤了那么多水兵弟兄,是本官之过。
本官没想到以小船护航开道、探查暗礁,会被闯军这般不计代价以弓弩火器在两岸夹射阻击。本官已经想到了另一条策略,可以减少伤亡,又确保把粮运到,你们让本官先按计行事,如果最后实在不行,再全军出战不迟!”
众将面面相觑,既然抚台大人说还有别的后手计策,他们倒是没法立刻请战了。
而沉树人也不卖关子,很快一口气把新的计划说了:“下次,让张名振多准备几条大船开路,也别装载粮食了,就装载柴草引火之物和压舱的石头。把吃水做深一点。
闯军的暗桩、暗锥肯定是越立越密越立越坚固的。两岸戒备也只会越来越严密。所以用小船对射肯定会有水兵伤亡,咱就直接用大船撞!遇到暗锥就趟掉,扎在船底扫走了。遇到暗桩,如果撞不断,就直接放火烧过去。
具体你们再琢磨琢磨,怎么效果好——当年王濬、杜预破东吴的铁索横江、暗锥埋江,不也这么干过?无非就是多损失几条船罢了。
说句不怕惭愧的话,我沉家三代海商,别的不多,就是船多银子多。将士们性命要紧,船没了还能再造,就算每次运粮,砸上五条,甚至十条二百料、三百料的大沙船来趟雷,只要船上的将士们能撤走,不会伤亡,亏点银子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