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两万人是分散在一个漫长的战场上的,遭到突袭根本无法汇聚到一个点、凝聚成一股力量,所以在局部战场上,官军始终可以保证人数上不处于劣势。
人数相当,装备、战船和水战战术都占优,碾压也就轻而易举。
战场的另一边,朝鲜鸟铳营都监出身的李愉,表现得没沉练那么骁勇。
这些朝鲜兵主要都是鸟铳手出身,明末时朝鲜兵的肉搏胆怯、武艺低劣程度也是出了名了,只是还比较守纪律。
所以指望朝鲜鸟铳手敢冲杀在前、甚至用船撞沉敌船,那是绝不可能了。而躲在一边放冷枪的胆子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李愉那边,也把沉树人调拨的轻型子母铳佛郎机,发挥到了极致——原本在明朝的海战中,佛郎机很少被用于击沉敌船,都得指望红夷大炮。
那是因为佛郎机漏气严重,射程太短,贯穿动能也不足。佛郎机更多被用在接舷战的时候,用葡萄弹杀伤敌军甲板人员。
但今天这个洞庭湖战场上,李愉却无师自通,自然而然打出了一种新战术——反正张献忠军的战船,大部分就只是乌篷船,最多也就是中型的鹰嘴船,所以水平防护非常差。
鹰嘴船是明朝惯用的一种中型战船,以梭型流线造型、首尾形状相同着称。所以航行的时候可以首尾混用,朝前后划都非常便捷轻快,可以搭载几十人,专门用于运兵时,可以密集站近百人。
船上也没有坚固的顶棚,只是以钉在船舷两侧的密密麻麻的竹子作为掩体,有时会留出几根竹子的宽度孔隙作为射击孔。
无论是鹰嘴船还是最小的乌篷船、网梭船,共同特点就是都不存在“甲板”和“多层船舱”,水平方向上只有一层船底,士兵们都是直接站在船底上的。
这种孱弱的结构,只要被佛郎机抵近之后,以较低的俯角朝斜下方射击,直接命中后在船底上打个大洞,船直接就沉了,根本不可能有救。
当然了,传统的佛郎机,并没有“俯角射击”的能力,因为传统佛郎机用的是分装弹药,炮弹就是一个铁球,如果装填之后炮管口朝下一定的角度,不等点火铁球炮弹直接就滚出来了。
这也是同时期东西方都没有发展出“佛郎机俯角射击炸穿敌军小船船底”这种战术的重要原因。
但沉树人军的情况显然不同。
沉树人虽然也知道佛郎机是一种落后于时代的、已经出现了一百多年的老式大炮。
他可以不造佛郎机炮本身,但不妨碍他会稍微花点脑子,把已有的佛郎机优化、提升使用效率。
所以此前几个月的备战期间,在一次沉树人和宋应星、方以智互相启发的过程中,他们就想到了把子母铳佛郎机的弹药,也跟“后装填喷子蜡壳弹”一样,搞成铁球和火药封装在一起、做成一个圆柱筒状。
如此一来,打空后的子铳再次装填速度,也能快很多。而这么做的另一个意外之喜,就是当弹药变成有摩擦力的圆柱筒之后,弹丸就不会再跟球状时那样、压低俯角就滚出来了。
经过测试,用圆柱筒状弹药的佛郎机,哪怕俯角压到负三十度,都不会掉出来,而且子铳塞进去后很快就会开火,受重力影响的时间也不会很长。
这个性能在平时根本没用,因为野战或者攻城的时候,谁会把炮口朝下轰?
可当时就有水军将领发现了其中的妙用,因为在水面上作战,用大船打小船的时候,如果可以抵近射击、直接俯角射对方船底砸个窟窿,那么没有多层甲板的小船就瞬间沉了。
如今,这一招总算是机缘巧合用上了。张献忠的船都是常德府境内临时征调的,压根儿没有多层甲板的专业战船。
被抵近射击之下,就算鹰嘴船两侧原本可以靠一排排钉竹掩体阻挡鸟铳霰弹和弓箭,但只要遇到佛郎机俯射,那就必死无疑。
而且明末的水战,小船除了放火之外,并没有击沉大船的手段。双方本来就经常会打出接舷战跳帮,哪怕逼近到二十步内,甚至直接靠在一起,都不会嫌近。
这样的贴脸距离上,压根儿不用考虑瞄准的问题,等于是把炮管伸进对方嘴里轰了。
要是有后世《终极海军上将:无畏舰》或者《大海战》、《战舰世界》的玩家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大呼:老子轰不穿你主装,还轰不穿你水平么!
不一会儿,刘廷举部下的几千人和数百条战船,就被官军杀得七零八落,扎堆成团的部队全部被歼灭,一炮一个小朋友全部轰沉。
只有那些一开始就坚定信念卖队友逃命的,才勉强利用队友被杀争取到的时间,躲进南岸芦苇荡子里、弃船登岸逃命。
刘文秀的后军,见到前方的运输船队被全歼,也老远就试图仓皇掉头,也不管能不能把人运到八大王那儿了,直接回常德龟缩起来。
至于那些已经进退维谷、位于刘廷举被截击位置以东的船队,当然不可能回常德,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湘阴县冲。
可惜沉练和李愉的船速比他们还快些,操船的水手技术也更专业。两人不约而同选择了往东追,一路追杀到湘江河口。
一路上零零散散来不及靠岸的张献忠部小船,陆续被轰杀,或者被鸟铳轮番点名、杀绝了船上士卒。剩下的见势不妙拼命试图转向南面提前靠岸,要是还被追上那就弃船跳湖。
洞庭湖面上的血腥屠杀持续了大半个白天,当天下午时,就有侥幸逃命上岸的流贼军官,夺了马匹回长沙报信。
傍晚时分,刚刚还沉浸在昨天拿下长沙喜悦中,正在清点吉王府财物的张献忠,就得到了这个当头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