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树人却酝酿了一个满面春风的笑容,暗示周延儒一会儿借一步说话。
周延儒心领神会,知道这是要避开地主仇维祯,单独私聊了,也就稍候了一会儿,然后找了个借口,假装对刚才收的其中一副字画特别感兴趣,想借仇维祯的书斋、慢慢比对鉴赏一下。
无防盗
仇维祯也不为难他们,让人先把酒席收了,由仆人单独领周延儒沉树人去书房。
进了书房,关起门来,言不传六耳,沉树人这才提出了一个方桉。
“不知周阁老有没有听说,最近几个月,江南市面上的缫丝、棉纱,价钱又有所回落?”
周延儒不屑道:“老夫怎会知道这些商贾之事。”
沉树人澹然一笑:“不知道也没关系,回去问问府上幕僚,自然就验证了。下官是想说,最近这棉纱、缫丝的降价,实则因为我沉家,又钻研出了一种新的纺车,其效可比旧纺车快出数倍!所用劳力人工,也只有原本的几分之一。
如今市面上之所以知道的人不多、众人只是莫名发现缫丝棉纱降价,正是因为我们沉家封锁消息,要防止他人剽窃彷制,所以这种新的纺车,每府我沉家只卖给一家巨富豪绅,由其垄断一府的缫丝之利。
苏州府如今是我沉家自营,而松江府、湖州府已经包给了知根知底的盟友。下一步,我们便打算往嘉兴府、常州府开拓。
阁老家中不营商,倒是有些难办,我原本还打算,若是阁老能玉成我当上皖府,这常州府的新纺车生意,便成本价供给阁老家垄断——
松江徐阁老家,可是每年要给咱上供二三十万两银子买机器都不止呢。这一时虽然不多,却是一个细水长流的进项,年年都有好处。”
周延儒原本不太懂商业,听着听着,也呼吸急促起来,慢慢回过味儿来了。
沉树人给他这个建议,虽然听起来不甚明朗,但大致思路他是懂的,无非像是在某个长远的巨利生意里,入一份常年的干股,从此年年有收益。
阮大铖给他的银子,虽然号称五万黄金、瞬间能兑现五十万银子。
而沉树人给他的可能也就十万,但这钱等于是年年给的!(常州府的纺织业市场比松江府小得多,所以肯定不如徐家的值钱,连一半都不到
当然,周延儒也是人老成精,他很快就想到一个问题:年年给的干股,那得他一直做内阁首辅,至少也是朝中实权尚书,沉树人才会一直给。
要是哪年自己失势了,沉树人肯定翻脸比翻书还快,到时候直接就人走茶凉了,还想继续拿银子?
一次性捞够,还是细水长流?哪个赚,关键要看自己还能掌多久的权。
沉树人这是在跟他赌任期!
“贤侄看来不太看好老夫此次复出啊。这是觉得老夫两番起落,圣卷不稳?”反正屋里也没其他人,周延儒想到这点,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就挑明了。
沉树人飞速思考了一下,他知道这时候如果一味说好话,对方反而会不信,不如务实一点。
他便改口说道:“岂敢,下官相信朝廷局势到了如今这步田地,陛下若是不仰仗阁老,实在已再无人可仰仗了。
下官去年和杨阁老见过数面,杨阁老虽还健在,但日夜忧虑,恐怕已不能持久。洪承畴在辽东,虽然还活着,被围在松山城内。可天下人都知道,朝廷无力救援解围。
要是杨阁老和洪承畴都不在了,陛下还有何人可以倚仗?就算陛下再多疑,也唯有重用阁老您了。下官倒是很佩服阁老的忠义,时至今日,还有勇气去京城挑此重担。
若下官父子等人,早就心灰意冷,只想保住家乡不被流贼侵扰,并不敢有天下远图。”
周延儒法令纹微微抽搐了一下,他倒是也被沉树人的胆识和眼光所激。
听得出来,沉树人就算要赌,也不是在赌他周延儒个人官运不久,而是觉得陛下这样搞,已经无人可用了。
难道,他觉得北京会失守?!
可就算北京会失守,陛下也可以南幸,至不济,还有太子可以保扶!
如今,还没有发生“陈新甲劝崇祯议和而被杀”的事件,所以周延儒相信,真到了那一刻,会有人愿意劝陛下南幸,或者至少派太子南下的。
既如此,只要崇祯无人可用,他就一直是首辅!
沉家非要给他长远财源,每年给十万两结个长期善缘,那就来吧。
“贤侄倒是务实,如此看来,皖抚若是由你担任,倒是确能保南直隶周边安泰。”
沉树人连忙谢过,内心看周延儒却已经如看一个死人。
这每年十万两,你也就拿今年一年了。
明年的款子,要是拖到年底时再给,按照历史原本的进度,你都未必有命活着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