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姝一双脚似被定在了原地,心跳忽地变得极快。
“多谢大师。”
随后响起的一道年轻男子的嗓音,极为温朗,好似春日的午后穿庭而过的风,和煦却让人抓拢不住。
老僧轻叹一声“老衲观那女施主秀外慧中,象戏棋艺了得,你二人于这廊亭中一桌残棋结缘,想来命里是有羁绊的,公孙小友何故要斩断这缘分”
那男子笑道“鄞不过一自在闲人,两袖清风,怎敢误佳人先前也未曾料到,与鄞对弈的,是位姑娘家。”
那男子和老僧还说了些什么,齐姝已没听清了,只在二人离去时,她带着随行的宫婢躲到了怪石之后,在二人走远后,才敢偷偷看一眼之前在亭中的男子。
残阳如炽,半山披红,同老僧并肩而行的男子,白袍胜雪,广袖揽风,在日辉下好似仙人一般。
齐姝怔怔地看着那道背影,心跳从来都没这般快过。
老僧唤他公孙小友,他自称鄞。
在河间地界,想寻一姓公孙的人实在是不难。
河间公孙家乃百年望族,族人百年不曾入仕,公孙氏依旧是河间数一数二的大族,所创办的麓原书院,甚至可与有着天下第一书院之称的嵩山书院一较高下。
齐姝很快便打听到了公孙鄞是何人,河间公孙氏嫡长孙,公孙家的老太太每年三月时节都会来广陵寺礼佛月余,他此行便是跟着祖母一道来的。
安太皇太妃一向低调,进寺礼佛,也并未让住持关山门以拒其他香客,甚至还同公孙老太太探讨过佛法。
齐姝还未正式见过公孙鄞,却已听说了许多关于他的传闻。
听说他自小天资过人,三岁便已开蒙,五岁习完四书五经,七岁已能出口成章,皆称他乃河间一贤。
他那些为人所传颂的诗词文章,齐姝也找来研读过,越是了解了这些,齐姝越想认识他。
她在朦胧中,喜欢上了那个同自己下棋的人。
现在这个人影慢慢变得清晰了,她知道了他叫公孙鄞。
他应该也不知自己是何模样的吧,当日在亭中,他只远远瞧见一女子的背影便走了,转而去托付寺中僧人来见自己。
一月之后,麓原书院开学,齐姝禀了母妃说想回外祖家,安太皇太妃知道女儿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将她拘在山上月余,已是难得了,准了她回安家。
齐姝却并未本本分分地待在安家,安知府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安旭,本性不坏,大事也不曾犯,但就是成日里斗鸡走狗,不学无术,安知府腆着张老脸才替他从麓原书院求来了个上学名额,他那儿子却只想着逃学。
齐姝听闻公孙鄞也在麓原书院,便心生一计,同自己那不着调的表哥来了出冒名顶替的戏码。
她女扮男装代安旭去麓原书院念书,安旭假称她去了庄子上游玩,便帮她应付安家人和太皇太妃那边的人。
齐姝虽擅象戏,在诗文上比起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还是相形见绌,好在安旭本就是草包一个,入学测试她倒也能勉强应付过去。
麓原书院所有学子都住在书院里,大多数两人一间房,使够了银子,也可一人一间,齐姝自然没吝啬自个儿的银子,成功给自己弄到了一间独立的房间。
书院所有学子分“外舍”、“内舍”、“上舍”三处教习点。
约莫是安知府给书院的夫子知会过,安旭一个胸无点墨的,竟也被安排到了“上舍”。
这里的学子多数都是清高之辈,对于那些靠着家中权势或是使银子进来的学子,一向没什么好脸色,齐姝去听学的第一天,就收到了不少讥诮的目光。
齐姝不以为意,环视一圈,只为找那日在风雨廊亭见过的那个背影。
可看遍了整个课舍,也没瞧见一个类似的背影,齐姝当即皱起了眉头。
有个富商家的胖儿子,跟安旭一样也是被塞进来的,夫子们安排他和齐姝做了同桌,小胖子自以为跟她是一路人,见齐姝私下张望,便用毛笔杆子戳了戳她手臂“安兄看什么呢”
齐姝道“我听说被称为河间一贤的公孙家长孙也在上舍,怎没瞧见他”
小胖子把脑袋钻进书桌底下啃了一口早上从饭堂带来的鸡腿,才糊着满嘴油同齐姝解释“你说鄞公子啊,书院里的学生都叫他小夫子,书院的院长是他伯公,他的学识,比起院中不少夫子都不差的。下堂课是韩夫子的,他约莫是被韩夫子叫去帮忙批阅课业了。”
果不其然,敲钟的老伯敲响挂在院中槐树上的那口钟时,整个课舍的学子都正襟危坐,连小胖子都没敢啃藏在课桌里那根鸡腿了。
齐姝看到大开的门外,三月里的槐花被风吹得在廊下肆意飘飞,跟在一满目威严的老者侧后方走来的年轻男子,白袍上镀着一层淡金色日光,手抱一摞厚卷,指节修长,经络分明,眉目清朗,唇角微扬似带了三分笑意。
齐姝怔怔地看着,只觉心脏狠狠地麻了一下。
在风雨廊亭同她对弈了将近的一月才走完那盘残局的人,竟是这般模样么
大抵是她的目光太过明炽,公孙鄞在进课舍后,春阳般和煦的目光往她这般扫了一眼,眸光微顿了一息,眉峰不着痕迹地一敛,随即才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小胖子悄声同齐姝道“你别看小夫子瞧着温良和气,待谁都是见面笑三分,课业落到他手上,他批得比夫子还严厉,若是得了丁等,那可就惨啦”
小胖子话音方落,齐姝便听得那一脸严厉刻板的夫子道“入学测试的卷题,老夫已批阅完了,凡得丁等者,下学后去御书楼先将院规抄上二十遍”
他说着,便从那摞卷纸最上方拿起一张,再抬起头来,神色明显更为严厉了些“安旭,丁等”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