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征不急不缓道“随家若真像你说的这般忠义无辜,当日参加东宫宫宴的达官显贵何其多,太子妃为何要选随家做皇长孙的庇护之地皇长孙能眼都不眨地杀长信王妃和随元青,似乎也半点没念着随家的好”
他视线不温不火地落在老管家身上,没有一丝杀意,却让老管家浑身抖若筛糠,涕泗横流道“您说的这些,小老儿真不知道了”
谢征收回了目光,淡淡道“且再好生想想,当年的事,遗忘了什么,毕竟你誓死效忠的那位大公子,借着随家这块跳板给魏严做完局后,即将靠着李家去争那把龙椅了。魏严倒了,自是皆大欢喜,可隋拓一家都被他算计死了,你自诩对随家忠心,就不想报仇”
老管家已完全被这些消息弄懵了,他先前当真以为樊长玉说的那些事,是联合赵询来骗他的。
此刻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招了,再听谢征这番话,苍老的面上除了凄楚和万念俱灰的茫然,竟再无其他情绪。
谢征没放过老人面上丝毫的情绪变化,见他似乎真不知道了,才握着樊长玉的手腕缓步从地牢离去,老管家似乎此时才缓过神来,跪坐在牢房里,呜呜痛哭。
樊长玉面上亦格外沉重。
牢房外就是刑室,俞宝儿和谢十一站在左右两边牢房的视线死角处,桌子上的托盘里还摆着几块刚宰割下来血淋淋的碎猪肉。
先前丢进对面关狼狗的笼子里的肉块,便是从托盘里切下来的。
俞宝儿只是配合凄厉惨叫,隔壁牢房关押的就是那对母子,她们跟老管家一样,从牢房里的视角只能看到那个关狼狗的笼子,听见俞宝儿的惨叫声,看到狼狗啃食那些血淋淋的肉块,以为真是俞宝儿被活剐了,这才吓得惊叫出声。
俞宝儿看到樊长玉了,本想迎上去,见她面色极不好,又立在了原地,只唤了声“长玉姑姑。”
樊长玉勉强点了点头,说“辛苦宝儿了,你先出去找长宁玩吧。”
俞宝儿不放心地看了樊长玉一眼,又看了看她身旁的谢征,最终跟着谢十一离开了地牢。
过了这么久,樊长玉还是觉得心口闷得慌,刑房置有茶几和太师椅,樊长玉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灌下后,情绪稍微稳定了些,抬手要倒第二杯的时候,谢征按住了她提茶壶的手。
“长玉。”他嗓音很沉,按在她手背的大掌完完全全覆住了她的,似要给她什么支撑“难受就哭出来。”
从听到自己父亲没能搬去救兵的真相后到现在,樊长玉一直都还算镇静,只有脸色瞧着苍白了几分。
她抬起头看着谢征,倔强的眼里泛着几丝红意,但依旧没哭,只对他道“我外祖父,我爹,都是冤枉的。”
从前她没有证据,不能这般笃定又认真地同他说出这句话,现在可以了。
她声线绷得很紧,谢征却听得心口莫名地刺疼了一下。
他用力把她按进了怀中,“对不起。”
对不起,明明你背负的不比我少,当初却没能等到真正的真相水落石出,就让你独自承受了那么多。
樊长玉用力逼退眼中的涩意,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我会替我外祖父、我爹洗刷这十七年的冤屈。”
从知道自己身世时起,她就没有一刻不在想着这些,只是那时候她没有任何证据。
她在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管多难,都要一直沿着这条道走。
现在有了铁证,佐证了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离那个目标也一下子进了一大步,她才被各种情冲击得难受。
凭什么
他魏严为了一己私欲,就给她外祖父盖上了十七载的污名
若是她不能替外祖父洗刷冤屈,那么外祖父还会成为千古罪人
在千百年后,依然被后世人戳着脊梁骨骂。
那是替大胤征战了大半辈子的忠骨啊
因为当年长信王没敢把事情闹大,魏严才睁只眼闭只眼,任她爹娘逃出去偷活了十六年。
长信王一反,重提当年旧事,魏严怕自己父母站出来当那个证人,所以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她爹娘
樊长玉极少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这一刻却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心底翻涌的怨恨和愤怒,像是脱缰的野马,顺着血液涌进四肢百骸,在骨隙里激荡,让她手上的骨节都捏得“咔嚓”作响。
谢征按在她后背的大掌力道半分不曾减轻,说“这是你的仇,也是我的仇。”
不是安慰,胜是安慰。
樊长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些激烈涌动的情绪,抬眸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恰在此时,谢十一带着俞宝儿和长宁又匆匆进了地牢,神色罕见地慌张,瞧见相拥的二人后,也不及回避,只赶紧垂下眼道“主子,不好了,五军营的人围了谢府”
樊长玉在谢十一带着两个孩子进来时,便赶紧和谢征拉开了距离,一听此言却半点抱赧也顾不上,只眉心狠狠一跳。
胆敢公然围谢府,若不是皇帝的意思,只怕是有人要反了,担心谢征坏事,这才先下手为强。
她看向谢征,谢征却并没有多意外,道“李太傅这狗急跳墙得太快了些。”
他从容不迫吩咐谢十一“你带着两个孩子先从密道出城。”
随即又看向樊长玉。
樊长玉眉尾一扬,压不住的英气与刚烈“我是战场上厮杀出一身军功的将军,对面也是我的仇人,可别说什么让我一起躲起来的话。”
她肆意张扬的样子,比太阳都耀眼。
一扬眉,一抬眸的模样,都似钩子一样钩在谢征心坎儿上。
他深深看了樊长玉一眼,只说“跟我来。”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