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2 / 2)

谢七心中一个咯噔,继续问“侯爷就是你姐夫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长宁抽噎了一下“阿姐背回来的。”

谢七一哽,突然明白他家侯爷醒来后为何是那样一副要吃人的脸色了。

他看了看长宁,觉得还是先带小孩远离这是非之地为好,道“别哭了,我带你去看野鸡好不好”

长宁还是抽噎不止,她害怕了,口中就一直念叨着要阿姐,谢七把看野猪看野牛,山上能想到的野物说了个遍,说到看隼时,长宁抽噎声才一停,睁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问“隼隼”

谢七一看有戏,赶紧道“白头矛隼,张开翅膀有这么大呢,要去看吗”

长宁看他比划的大小,点头“要。”

为了方便在最快的时间内获取信件,海东青这些日子一直都是亲卫们在轮流照料,无论日夜,只要海东青带了信回来,就会有当值的亲卫把信呈给谢征。

这两天正好是谢七当值,他觉得把这小孩带过去,人和隼一并看好了,倒也省事。

樊长玉不知道两军交战的战场选在什么地方,只觉这一路跑来,原本还是山地绿树,后边就只能看到踩踏得寸草不生的秃地了,隔老远就能听到前方震耳欲聋的厮杀声,海潮一般,一浪高过一浪传来。

风刮过山岗,都带着阵阵血腥味。

这算是樊长玉真正参与的第一次大规模作战,她自己没感觉到怕,但心跳就是莫名其妙地加快了,被护腕裹实的手臂上,鸡皮疙瘩也浮起一层。

她和小五站在队伍中后位置,看不清前方的战场是个什么光景,只听不知是哪位将军吼破了音大喊一声“骑兵阵冲锋”

然后又是一片杀吼声响起,震得人耳膜发疼,地动从前方的山坳处传来,整个大地仿佛都在跟着颤抖。

樊长玉觉得小五似乎比自己还紧张,他对樊长玉道“樊姑娘,一会儿上了战场,你进跟着我,切忌莫要冒险”

樊长玉应了一声好,但她们前边的步兵阵也跟着发出了爆吼声,瞬间把她的声音淹没了下去,所有人都在拔刀往前冲。

这时候已完全听不见军令了,几乎是看到前边的人干什么,就跟着干什么。

樊长玉心跳声如擂鼓,大概是在紧张的情况下,浑身血如逆涌,甚至连长途奔袭的疲倦都感知不到,跟着大军如洪水一般注入了战场。

遍地都是死人,他们几乎是踩着尸体往前冲,跟杀红了眼的反贼短兵相接的时候,那一声声嘶吼,简直就是壮胆用的。

跑在樊长玉前边的一个小卒,被一名拿长矛的反贼捅了个对穿,那小卒的伍长正是之前质疑樊长玉和谢五身份的那人,他面目狰狞大吼一声,提着环首刀朝那反贼照脸一刀劈了下去,一时间血沫飞溅。

剩下的三名小卒都猩红着眼紧跟着那伍长冲杀,一个被贯倒了,几人便合力去救。

樊长玉对于自己劫粮草那日公孙鄞的那番话,理解突然更深刻了些。

不仅是当将军的会把底下将士的性命当成自己的责任,小到一个伍长、什长,也在尽全力护着自己的兵。

她对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还是做不到切瓜砍菜一般刀刀致命地去砍杀,只避开要害处下手,确保让对方失去作战能力就行。

那名伍长险些被削掉脑袋时,樊长玉替他格开了那致命一刀,他回头看了樊长玉一眼,什么都没说,带着满脸的血继续同反贼拼杀。

反贼中一个骑马的将军冲杀到了他们这群缠斗的步兵里,人借马势,长枪一路挑杀,捅死了不少燕州兵卒。

便是没死的,被他挑倒后,身后的崇州小卒们瞬间围上去补刀,一时间燕州的步兵们明显出于弱势。

谢五毕竟是军中人,瞧得火大,眼见樊长玉功夫过硬,周边小卒无人能伤到她,便在那反贼将领冲杀过来时,一把拽住马鞍整个人借力翻起,手中长刀劈斩了下去。

马背上的反贼赶紧拿起手中长枪挡下这一击,但谢五人已稳稳落在了马背上,那反贼将领手中的长柄兵刃在此时反而不好使,叫谢五以匕首割喉推下马去。

“小子纳命来”反贼另中一名将领见状冲杀过来,手中一对钉锤舞得猎猎生风,这一路奔来,马下的小卒,叫他那对钉锤砸飞出去无数,显然是个力大无穷的。

谢五的功夫以敏捷见长,不敢与之硬碰,赶紧弃马避开,李镰见小卒被那名反贼将领杀得太狠,想阻止那名反贼将领。

岂料手中马槊跟对方一碰,顿时连人带马后退几步,虎口剧痛,几乎握不住兵刃,李镰脸色瞬间变了变。

那反贼将领哈哈大笑,“不痛快不痛快,这手怎么软得跟面条似的”

远处不知是哪位将军瞧见李镰在迎战那反贼将领,喝道“李将军当心,那贼子一身蛮力,都尉大人都叫他打落下马了。”

闻得此言,李镰心中大骇,在那反贼将领执锤冲来时,勉强与之过了几招,只觉此人实在是力大无穷,那一对钉锤不仅重,在他手中还格外灵敏,一旦被砸中,非死即伤。

在对方再次猛攻来时,他及时横槊抵挡,却不及对方那一身怪力,还是叫钉锤砸到了身上,当即吐出一口血来,好在被卸掉了大半力道,才没当场毙命。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那反贼大将狂妄大喝一身,第二锤就要砸下时,忽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截绳索,稳稳套在了他颈间,大力一拉,反贼将领两脚扣紧马镫,又弃掉一钉锤,用手拽住绳索同对方拔河,才没被当场拽下马背去。

他斜眼朝绳索的源头看去,却发现拉着绳子的是一名瘦弱的燕军小卒。

李镰瞅准这机会,马槊刺了过去,那反贼将领右手执钉锤一挡,李镰手中兵刃就险些被打飞出去。

这一击不成,他也不再恋战,赶紧撤马离开。

反贼将领小山似的一尊压在马背上,一脸横肉凶煞地看着樊长玉,两手抓住绳索用力一扯,试图把他眼中那瘦弱的燕军小卒拽过去。

樊长玉猝不及防被他拽了个趔趄,随即两脚用力往地上一踏,脚下就像是往地底扎了根一般,再拽不动她一步。

那反贼将领不信邪,双手运劲儿发狠猛拽,一名反贼小卒也趁机拿长矛捅向樊长玉,樊长玉瞅准时机松了绳索,再一脚踹开那小卒。

绳索这头没了牵引,反贼将领因为重心失衡,一个仰翻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眼尖的燕军小卒们赶紧拿矛去扎,那反贼将领看着肥硕,身形却灵活,往地上一滚,摸了把刀割断套住脖子的绳索,然后再攥住一名小卒的长矛,直接连人带矛把那小卒举起来,当做大摆锤抡了一圈,逼退围攻他的燕军后,把人朝着燕军多的地方砸了过去,顿时倒了一片。

燕军损失惨重,小卒们也没了一开始那股不怕死的拼劲儿,明显开始怯战。

那反贼将领捡起自己掉落的两把钉锤,一边踩蚂蚁似的随手抡锤砸死燕州小卒,一边径直朝樊长玉走来,咧嘴狞笑道“那瘦猴,你手上倒还有几分劲儿,让爷爷瞧瞧,你吃得下爷爷几锤”

谢五砍掉一名反贼小卒的脖子,歇斯底里冲樊长玉大喊“快跑”

樊长玉是想跑的,但看到那反贼大将手中的钉锤一抡一摆,便是几名燕军小卒被砸得头破血流,脑浆迸溅,跟个破布袋一样倒飞出去,谢五为了掩护他,也义无反顾冲向了那反贼将领,她便无论如何都迈不开脚了。

她弃了手上那柄捡来的环首刀,摸出自己腰间的黑铁砍骨刀和放血刀,一长一短两柄刀锋用力一锉,在金属刺耳的摩擦声里,疾步冲向了那名反贼将领,目光冷若暴雨里亮白的闪电。

谢五仗着身形灵巧在反贼大将身上割了一道口子,却被对方用力贯到了地上,顿时只觉半边身体都失去知觉了,眼见那一记钉锤就要照他面门砸下,他想着自己脑袋大抵也会被砸得红白飞溅,下意识闭上了眼,却没等来那致命一击,只听到一道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大响。

谢五虚虚睁开眼,便见樊长玉单膝半跪于地,以两柄黑铁杀猪刀交叉生生架住了那反贼将领落下的钉锤。

她牙关咬得紧紧的,半个膝盖都陷入了地里。

谢五眼眶当即就是一热,樊长玉从牙缝里对他挤出一个字“走”

谢五也不墨迹,滚身避开钉锤攻击范围时,还向着那反贼大将掷了一柄匕首。

反贼大将本要锤向樊长玉的另一柄钉锤,不得已用来挥开那匕首。

樊长玉趁机脱身,同时手中两柄杀猪刀向上一翻,刀锋下压在反贼大将手背切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

反贼大将吃痛挥锤横扫过来时,樊长玉一个后跃避开钉锤。

反贼大将瞥了一眼自己手背还在淌血的口子,脸上横肉绞紧,喝道“找死”

言罢更是不再管手上的伤势,锤风发愈发狠厉,只为取樊长玉性命。

他手上的钉锤是实心的,重八百十斤,樊长玉方才为救谢五去接那一锤,虎口都被震得一阵撕裂巨痛,杀猪刀长度不够,重量也不够,跟他的钉锤碰上实在不占优势。

眼下樊长玉便也不再去接他的锤,只一味闪躲,偶尔实在躲不开,硬碰了几锤,虎口流出的血染红了刀把,再又一次避无可避,只能硬碰时,手中的放血刀刀被大力一撞,脱落出去。

反贼将领见樊长玉兵器都没了一柄,反倒愈发兴奋,“老子非把你砸成一摊肉饼不可”

樊长玉脚尖挑起一柄落在地上的大刀代替放血刀,怎料跟那钉锤大力一撞,那柄军用大刀直接断成了两截。

左卫军都尉被那反贼将领钉锤所伤,再也爬不上马背,被亲兵们暂且抢到安全地带,看着战场上樊长玉和那反贼将领打了几个回合,意外道“那小卒是那个营的”

身边亲兵皆道不知。

左卫军都尉细看后道“他若有个趁手兵器,兴许能与那贼将一战,来人,把我的陌刀拿与他”

亲兵取了他的长柄雕花陌刀正要拿与樊长玉,心急如焚的谢五已径直冲了过来,大喝一声“左卫军都尉严毅何在”

左卫军都尉认出他是谢征亲卫,忙带着伤下地道“末将在。”

谢五双目通红,指着樊长玉的方向,“快派兵去救夫人”

左卫军都尉愣在当场“夫人”

谢五已顾不得那么多了,道“同那贼将交手的,是侯爷的夫人”

左卫军都尉顿时只觉几个脑袋都不够自己砍的,但身上的伤实在是连兵刃都拿不动了,只能点了几名小将带兵去援。

谢五找他要了一匹马,也要赶回去支援樊长玉,左卫军都尉把陌刀塞给他“兴许用得上”

谢五顾不上那么多了,提着陌刀一路挥开反贼小卒,朝着樊长玉冲去。

另一边,樊长玉捡了好几把大刀都是被折断的命运,在那又一锤挥来时,一个闪躲不及,头盔叫他的钉锤给刮了去,她发髻没散,但明显能看得出是个女儿家。

反贼将领似乎没料到跟自己过了这么多招的是个姑娘家,哪怕狼狈成这样,那模样瞧着也是上乘的,他哈哈大笑道“女人抢回去崇州将士们今夜人人都可以当新郎官了”

崇州兵卒们都欢呼怪叫起来,战意愈猛。

那反贼将领似乎也不想打死樊长玉了,只图生擒她,锤风不如之前骇人,却愈发难缠。

樊长玉面色冰冷,劈手从一名崇州小卒手中夺了根长矛当武器,武器一长,她攻势瞬间凌厉,招式大开大合,竟逼得反贼将领后退了几步,只是对方一用猛劲儿,她手中的长矛便直接断裂开来。

反贼将领讥嘲一般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樊长玉脸上被擦出一道血痕,她扔开手中的断矛,眼神发狠地盯着反贼将领右手的钉锤他右手被自己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夺他右手的钉锤更容易些。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接刀”

樊长玉回头一看,便瞧见一柄长柄陌刀向着自己掷了过来。

她探手欲去接,反贼将领却直接抡锤挥了过来,樊长玉若再伸手去接刀,必然会被他的钉锤砸到手。

她索性做了假把式去接陌刀,实则脚尖绷劲儿,狠狠一脚踹在了反贼抡锤的那只手腋下,反贼将领吃痛大叫一声,樊长玉假意去接陌刀的手再顺势夺了他手中那柄钉锤,半点不带喘息地抡锤狠砸向反贼将领。

反贼将领赶紧挥锤格挡,两个大钉锤碰在一起,发出“瓮”地一声金属刺耳鸣响,站得近些的,耳朵都有片刻失聪。

钉锤上的铁钉被砸扁一片,那反贼大将也被震得踉跄着后退一步,钉锤险些脱飞出手。

他脸上横肉颤了颤,终于意识到了不妙,眼前这女人一旦有了个跟他旗鼓相当的武器,还真不一定会输给他。

樊长玉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挥锤砸向对方,第二锤便砸得那反贼将领虎口也崩裂开来,她在反贼将领惊骇的目光里咧嘴笑了笑,讥讽回去“我来教你肉饼怎么砸”

言罢鲜血淋漓的两手握住锤柄,钉锤狠狠砸向了反贼将领,对方本能地拿钉锤去挡,却连人带锤都被砸得倒飞出去。

其中一柄钉锤还深深嵌入了他腹部,当真是被砸进了肉里。

他挣扎着想爬坐起来,最后却只喷出一口鲜血,瞪圆双眼彻底倒了下去。

偌大的战场,似乎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先前还轻佻打量樊长玉的反贼小卒们,此刻一个个跟见了鬼似的,白着张脸在战场上乱蹿。

别说反贼,就连自己人看着樊长玉都有些发怵。

小卒们围在远处,不敢靠近樊长玉。

几个重伤的将军瘫在远处的矮坡处,艰难咽了咽口水。

其中一人道“不愧是咱们侯爷的夫人。”

另一人小声问“同样是虎齿流星锤,夫人是怎么把那小山一样的块头砸飞出去的”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几人便齐齐陷入了沉默。

他们夫人,比反贼找来的这位得力大将,还要怪力

谢五在确定反贼将领死后,便奔至樊长玉跟前,问“樊姑娘,你怎么样”

樊长玉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只觉自己视线里的一切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血色,她现在整个人都犯恶心,眼前似乎天旋地转却又晕不过去。

她两手撑膝干呕了一阵,勉强说出一句“还好。”

谢五赶紧从马背上拿下水壶拧开递给樊长玉“樊姑娘喝点水漱漱口,头一回上战场的新兵,回去后十天半月里做噩梦都有的。”

樊长玉漱口后又喝了几口水下肚,总算把那股恶心感压下了些。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大规模又惨烈的杀人场面,仿佛手中刀剑捅的,都不是人了。

但是战场上,你不杀人,就会被人杀。

不远处的兵卒尚还有骚乱,谢五看了一眼,提了把刀走向死去的反贼将领。

樊长玉问他“这是做什么”

谢五道“割下敌将首级,威慑兵卒们投降。”

樊长玉看着自己掉落在不远处的杀猪刀,想到自己手中的刀几次被挑飞,还被出言侮辱,说“我来。”

谢五都准备下刀子了,听得樊长玉这句,便让到了一边。

樊长玉杀过人,砍人头这种事,却还是第一次做。

黑铁砍骨刀锋利无比,一刀下去时,便尸首分离。

只不过人已死了一会儿了,她那一刀,没有造成血沫飞溅。

谢五拎起敌将首级,朝着远处仍有骚乱的地方大喊“你们将军已死,放下兵刃归降者,饶尔等不死”

远处的反贼先是面面相觑,随即陆陆续续放下了兵刃。

远处闷雷一般的马蹄声滚滚奔来,刚结束了一场大战的燕州军疲惫却又不得不警觉起来

好在斥候爬上矮坡看了对方所打的军旗后,朝下大喊“是友军”

上至将领,下至普通小卒,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若不是顾忌着这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和血,樊长玉其实很想一屁股坐下去。

她太累了,生平头一回体会到精疲力竭是个什么滋味,现在当真是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马蹄声近了,残阳如血,长空雁泣。

樊长玉看向那扬起漫天黄沙赶来的友军,他们似乎也才经历过一场恶战,马腿上、盔甲上、兵刃上全带着新鲜的血迹,从他们那边刮过来的风都有一股血腥味。

她视线扫过那一骑黝黑骏马冲在最前方的将领,本是随意一瞥,却又猛地掠了回去,虚起了眼,拉过一旁的谢五问“你们那个穿麒麟肩吞明光甲,骑着高头大马冲在最前方的将军,怎么跟我夫婿长得有点像”

谢五看着樊长玉,张了张嘴,愣是一句话都没敢说。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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