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2 / 2)

她坐起来,脚一下地,就感觉踩进了水洼里,竟是营房里的地面都积了雨水。

想到那老头说的春洪前,堤坝一定会修好,樊长玉回忆了下自己白天下午背着土石去堤坝口那边看到的情形,觉着和那老头说的差不多。

她盼着最好是明天,这些官兵就能放她们走,但在暴雨和雷声掩盖之下,外边似乎又隐隐还有其他动静。

樊长玉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披衣起身去门口看看。

怕他们逃跑,关押她们的地方并不是帐篷,而是原本住在这里的百姓南逃后,被官兵们征用的土墙瓦屋。

一到晚上大门上都是落了锁的。

樊长玉淌着雨水到了大门处,借着闪电的光芒却发现原本守在外边的官兵不知所踪,不远处关押着流民男子们的房子那边,似乎有人从里边拿了什么硬物在砸门锁。

她很快意识到应该是军营那边出了什么事,而这个暴雨夜,也是她们绝佳的逃跑机会。

屋子里除了床铺,没有任何硬物,樊长玉想了想,直接退后两步,猛冲上前一脚狠狠踹到了门板上,木门当场就朝外倒坍了下去。

樊长玉没理会屋中神色各异的女人们,冒着大雨就冲了出去,直奔放置她们物品的那一间营房。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连忙也跟着冲了出去。

男子营房里的人瞧见了,也停止了砸锁头,片刻后,大门连着门框都被人撞飞出去,那个大块头没收住力道,跟着跌进了雨地里,爬起来后才到对面营房找妻儿。

一时间,关押流民的这处营地乱做一团,全是在互相叫着名字找亲眷的。

樊长玉孤身一人,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包袱,逆着人潮艰难地挤出了放包裹的营房,就瞧见那老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刚从关押他的营房里出来。

沾湿的衣物贴在他身上,愈显得瘦骨嶙峋。

樊长玉本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可想到他脾气虽古怪,却极为认真地教了自己四书,民间尚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他教授自己这些,到底也算得上半个老师了。

樊长玉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拎着包裹冲进雨里,对老头道“我背您逃出去。”

老头不及说话,就被樊长玉甩到了背上,他被淋得跟个长脖野鸡似的,还不忘硬气“老夫自己走,不用你背”

樊长玉知道他就这么个怪脾气,没在这时候跟他斗气,因着前些日子已熟记了军营的地形,很快就背着老头逃到了大道上。

偶尔一道闪电劈下,樊长玉眼皮上都往下坠这水珠,却瞧见地上横七竖八倒伏着不少兵卒的尸首,地上的雨水都带着淡淡的胭脂色。

远处的瓢泼大雨里,还有营帐在燃烧着,似有两方人马在厮杀。

老头神色不妙地道“遭了,怕是反贼发现这里修堤坝拦水的事了。”

樊长玉在大雨中狼狈睁着眼辨路问“这些官兵是反贼杀的”

老头道“从修这堤坝起,反贼派来这一带查探的斥侯,都是有来无回,定是由此叫反贼察觉了,这才派了一支军队前来突袭,目的是为掩护斥侯,让斥侯带消息回去”

樊长玉不解“这和修堤坝有什么关系”

老头神情冷峻道“你见过哪个拦水大坝是十天半个月能完工的这大坝草率修建只为暂时拦水,反贼五万大军围了卢城,大坝蓄起来的这些水涌到下游去,卢城就能不费一兵一卒击溃反贼五万大军。反贼若是提前知晓了这上游拦截了能淹了他全军的洪水,你以为反贼还会中计被引到河谷一带”

樊长玉这才明白官兵们为何要扣留他们。

但眼下这情形,保命才是要紧的,未免被发现,她道了声罪过,从两名死去的蓟州兵卒上拔下兵服外甲,给自己和老头套上。

又在前方看到一匹马,那马儿正低头用鼻子供着倒在地上一名将军。

樊长玉赶紧过去牵马,想着反正自己的马被官兵收走后没找到,这就当是军营赔偿给她的了。

转步要走衣角却被倒在地上的那血人攥住,他大概是辨出她身上的蓟州兵服,喉咙里卡着血水,艰难出声“有名斥侯从卢口道逃了,快快追”

言罢就这么断了气。

饶是经历了不少生死,樊长玉在这个雨夜里还是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头背着手沉默地站在雨地里,樊长玉牵着马走过去,迟疑了几息才问“您还跟我一起走吗”

老头隔着雨幕看着樊长玉,长叹道“你若为男儿,我一定让你横翻巫岭,在卢口道进卢城的必经要道那里截杀那名反贼斥侯,他们的生死,关乎整个卢城乃至整个蓟州的存亡。但你纵有一身武艺,也只是个女子,天下兴亡,无责于妇人,你且逃命去吧,我把这消息带回军营去。”

樊长玉说“那便就此别过了。”

她翻身上马,狠狠一夹马腹往远处的官道跑去,雨水贴着脸颊从下颚滑下,从天幕劈下的闪电映出她眼底的挣扎。

她想去找长宁,找到长宁后像从前一样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打仗什么的,是那些当大官的才该忧心的事,一城一地的存亡之责,在怎么也落不到她小小一民女身上。

可是清平县城和临安镇上的惨案她至今还记忆犹新,山匪抢掠尚且将那两地变作了死城,万一军营那边派去的人没追上斥侯,水淹崇州军的计划失败,卢城一破后,等着那里的百姓的,又是什么

樊长玉狠狠一甩马鞭,战马在大雨里疯跑,雨水和冷风打在脸上带起阵阵刺疼。

那一瞬她脑海里闪过许多人,死去的王捕头夫妇,城西巷子里那些邻居,还在卢城的赵木匠和言正

她其实早已杀过许多人了,但清平县和临安镇上的那些血色,她至今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或许她追去,也是可以阻止那名斥侯带消息回去的

樊长玉沉沉吸了两口气,最后把一扯缰绳让战马停下,没拿自己的包裹,只取了里边的几把杀猪刀,扣上护腕,跟大雨里外出狩猎的豹子一样,弃了战马,奔向巫岭。

卢城。

跟蓟州上游下起的瓢泼大雨不同,卢城的夜幕里只飘着淅沥沥的小雨。

贺敬元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隐约可见个轮廓的山脉,问“已经把反贼引到何处了”

一旁的副将答“斥侯来报,反贼已到了河口处,但甚是谨慎,始终不肯深入。”

贺敬元沉思片刻后道“挂我帅旗,继续诱敌。”

立马有人传令下去,城门开出一条缝,放出一名斥侯驾马前去报信。

贺敬元看了一眼巫河上游的方向,面上虽瞧不出什么,搭在城墙垛口的手却紧握成了拳。

此计若败了,卢城便只剩万兵马御敌,其中一万多都是前不久才征上来的新兵,连一套枪法都还使不全。

燕州野地里亦是小雨如酥。

谢征驭马立在一处矮坡上,神情冷峻看着下方的战局,火把交织成一片,偶尔才能看清火光里卷着的风雨的究竟燕州旗还是崇州旗。

细雨凝成的雨珠子从他下颚滑落,他只凝神看着燕州旗在火光里突进的一段又一段的距离,眼睫都不曾颤动过。

公孙鄞以羽扇挡着斜飞的细雨,问“你不下去,崇州军不会进一线峡。”

谢征却道“咱们在一线峡设伏,随家父子定然也在别处设了埋伏,先等他们抛出鱼饵。”

公孙鄞狐狸眼向上一挑“你是想吃了他们的饵,再引他们进一线峡”

谢征不置可否。

公孙鄞寻思着谢征口中的饵,眸子一眯,正欲说话,下方的战局却在此时有了小小的骚动。

崇州军中杀出一年轻将领来,白马银枪,俊美邪气,怀中抱着一个被战场杀戮吓得啼哭不止的女娃娃,狂妄对着前方混战的燕州军喊话“武安侯何在出来受死”

公孙鄞皱眉看着火光里那立在崇州军前的人影,说了句“倒有几分你从前的影子。”

谢征凤眸淡淡瞥过去,“眼睛何时坏的”

公孙鄞尚未反应过来,他已提起插在地上的长戟,一夹马腹跃下缓坡,身后玄色的披风在细雨中亦被风吹得高高扬起,恍若一朵强劲的黑云。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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