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谔确实有脑子。
他悄然聚起了势力以待天时,默默享受不劳而获,只等天下形势剧变得越发恶劣再伺机而动。
这无疑是个有皇帝梦野心的家伙,比田虎王庆这种前辈更狡诈胆大,敢干却有主见能沉住气。
这次抗税起义风潮对张宗谔来说正是久等的机会。
他比杨进丁进有势力太多了,
二进几乎纯粹是被逼得仓促而起,是身不由己的不得不硬头皮当着头领领头反了,事先毫无准备,张宗谔却是已经在两年间训练准备好相当的造反力量,却一直不动。
张宗谔的家——小破县城的废弃县衙中。
“众位兄弟,某今日召大家来是商量件事,一件事关咱们荣华富贵与生死前程的大事。”
张宗谔昂昂站在桌前目光炯炯扫视着下面的把衙堂挤得满满的一百七八十个各伙主要头领,默察着一个个的神情,然后在众人或茫然或有数的交头接耳嗡嗡议论声中大声提了个问题。
“诸位,你们都说说,象咱们这样躲在这沂蒙山无人区深处逃避官府的压榨欺凌抢掠甚至肆意屠杀真能藏得住?我想问一问,能藏得了今日明日,难道能藏三年五年十年甚至一辈子?”
这话一提,顿时引得众人议论得更热烈,声音也嗡嗡更大了。
不论这些人嘴上此刻说的是什么,却心里都明白:长久隐匿在这不受官府控制的自由自在生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这个藏匿点是极隐秘,在大家的齐心努力下,控制秘密控制得确实很好,一直从来没出过事,但却不是外界就不知沂州这有问题注意不到。
首先一点就是,这的人九成都是从周边的山东各地迁移来的,不论是由这的人主动出去悄悄拉来的朋友或老乡,还是自己想躲到没有官府设置的沂州结伙自保和自由自耕自食,总之,外界是知道有人逃到沂州去了,知道沂州那肯定有不受官府管的人在山里偷偷摸摸生活。
这里如今能聚起光是青壮汉子就近四万的势力,正是这么形成的。
沂州无人区有人在,这并不是秘密,却一直不被打扰,官府似乎不知这情况,反正表现出来的是对沂州这毫无兴趣,从来没官府人摸进来侦察。
这只是因为外界不知这竟然聚集藏匿着能设置起县治的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势力,只以为是逃进沂蒙山区的人虽然能获得无法无天的自由,却悲惨的化为了山中野民,乱世最常见的逃入山中避刀兵之灾的那种,或是治世下逃避不堪承受的赋税劳役折磨而绝望下宁肯进山当野人的那种,以为在这的人正承受着什么都缺以及野兽日益繁盛并肆虐侵害这两种叠加的困苦痛苦,甚至活得生不如死,敢逃去的人,死了的多,能活得少。
在古代任何朝代,不论盛世乱世都总有百姓躲在山里坚持当野人不入社会,只图个不受官府祸害的自在平静。号称中国史上宽松文明自由富裕第一的宋代也一样如此。
如今,在宋国其它地方的山里也有野民存在,只是极少了。
这,不是宋王朝在灾后注意搞仁政以善待或用什么高明法子把野民吸引出山增加人口劳力了,而是赵岳家十几年坚持不断悄悄搞的植被绿化富化工作,导致山区的环境由慢到快的巨大改变,山里野兽越增越多,可狩猎的野物多了,可是危险也翻倍增多增快,在山里坚持生活太难了并且越来越难越来越凶险无法立足,逼得与社会进步脱节的愚昧山民无力应对巨变而不得不离开大山。
还有就是随叛逃潮影响甚至席卷,在随大流的习性下,蒙头蒙脑的也钻出山跟着跑了。
最后一个因素则是,
灾后由坏蛋化为的官军一度热衷于进山剿山贼或寺庙道观发财,加上以军队优势入山打猎获取肉食,对遇到的人或野兽都一样随意乱杀,自然也会波及到山中野民
总之,在朝廷和官府心里,山里有人是肯定的,历来一直都存在不受官府管的山中野人
历代统治者通常对山中野民不关心,也从无兴趣。
那就是些山中野猴子一样的东西,愚昧之极,野兽一样野蛮凶残,几与世隔绝时间太久了无法适应社会,不通王化,也难以遵守王法,而且贫穷之极,能不能穿上衣服都是个疑问,太穷了,野兽一样苟活着而已,没啥可剥削可抢的,这样的人收他干什么?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收了野民,增加治下的教化管理难度甚至凶险,让本官多操心上火?
去球。
你愿意在山中当野人,那就当吧。
只要老实点不当山贼强盗出来作恶给老爷我添麻烦就行。
官老爷们是绝不肯在山民野人这方面操心费事的,知道当不知道。
有那工夫,把治下的牛马百姓管老实了,多剥点,酒色豪宅吟诗宴会舒服轻松高雅潇洒中就能多捞点,这样难道它不香吗?为什么要没事多事的关注野民给自己找不自在甚至危险?
历史上也只有明祖朱元璋曾经特意定政策引山民下山增加人口和稳定统治,那时,迫于元蒙的野蛮统治,百姓当山中野人的太多了。那是个极特殊时期的极特殊情况,朱元璋不得不重视
对沂州这些自由人来说,逍遥自在的生活指定是暂时的。早晚会引起外界及官府的注意
这一点,大家都有数。
张宗谔道:“这么下去就是在干等死啊!”
官府早晚会查来打来,必然是想摘果子统治了这里,到那时可怎么办?
有人凶恶大喊道:“敢来,就打它娘的。咱们这么多弟兄好汉子,还怕那点官兵?”
自然紧跟着就有人大叫:“老腾说得好。把狗官兵杀怕了,看他谁还敢来妄想再管我们。”
乱哄哄的激动中,主张以暴力对抗阻止朝廷恢复这里统治的人,很明显是绝大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