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表面上是比较风光体面甚至混得正春风得意的,却也同样是与京城能弄到的肉食沾不上边的,猎户渔夫每天弄到的那点收获,连朝中实权要职的三四品大员都未必能指望上,得各府管家商量好轮流哪能轮得到他们这层次的吃上。
这些人也没一个是吃素的,以前,肉随便吃时或许有,但现在没肉吃了就全变成统一的肉食者了,而且贪婪无比。
都到了嘴边的肉了,却又一下全没了,没抢走了,这些人如何能不气不上火红眼。
再说了,这不止是丢了肉食权,更丢的是面子权威,而他们这些人跟着得势的耿南仲正是气焰嚣张的时候,如何能忍。自然是火力齐开,骂得更难听,都是文化人,骂人的花样也多。一开了口了,不顾斯文了也就越骂越难听。
相邻两屋子中间隔的不过是层木板。耿南仲这边的动静能清晰传入赵岳这边。
赵岳五人算计得逞,吃得正畅快得意,听到恶毒叫骂,四将不禁怒火顿起:入你老母的,欠收拾啊
大爷二货脾气的宿氏兄弟先忽地站起来,瞪眼就要过去,龙虎二将也跟着,却被赵岳一压手,只得又恨恨坐下。
煞星赵岳没动静,那边的气势越发就上来了,越发敢骂了,文人的特长越来越充分发挥出威力。
但这仅仅是短短的时间就停止了。
耿南仲不愧是相爷,有气度有雅量有涵养,始终未发一言,朱掌柜的还跪跟前等着他发话呢,他见赵岳这边没反应就展开皱起的眉毛,压下心中沸腾的怒火恨意,平和地笑道:“好啦,不要在这种吃喝小事上和一个进京的孩子计较了。”
又从容地顾左右对两位引起口舌战火的大儒温文笑道:“公诚兄,高年兄,不要和淘气小儿一般见识,免得失了身份。”
二位叫公诚、高年的大儒这才努力收敛怒火杀机,也换作往日的儒雅温厚大度样点头笑道:“耿相说的是。”
耿南仲这才又看看朱胖子,平和淡淡的却也满含说不出的高贵威严地吩咐:“掌柜的,也不用你为难。那些东西让他们吃了就吃了吧。毕竟是守边的功臣家子弟。我们这些能安坐国内的岂能为点吃的就和他们争执?传出去未免太失了风度,让人笑话。”
朱掌柜的连连点头,“是是,相爷说的是。您老说的,小人懂。这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不会有余波。但其实就算传出去了,大家也只会高赞一声相爷。耿相爷当真是高人好肚量,不愧是肚子里撑船的当朝宰相,就是和别的官员不”
耿南仲一笑,“好啦,别吹捧了。你这里还有什么上好的再想法弄些上来。今日本就是繁重公务下聚一起借吃饭放松休闲一下,吃得好重要,但为吃的闹得不愉快了,岂不是失了此来的本意?”
朱掌柜的小鸡啄米似地点头道:“还有点肉食,是炒青菜添些油水香味的,正做着呐,很快炒好了,就能上来了。”
也亏得他这么肥大的脑袋居然能点成这种高频率,简直就是创造了一项人体奇迹。
他之所以表现的这么热情恭顺,并非是因为耿南仲是相爷之尊。
他心里和主子一样心里极不屑这种缺乏根基实力的空头宰相,实际根本不把耿南仲放在眼里,什么相爷不相爷的,狗屁。但他架不住耿南仲确实手握有一定的国库财政大权呐,这一大帮子人物今日来消费的肯定是公款。公款呐,大家都懂的花的人不心疼,耿南仲这种新得势正急于出风头展权威实力的高官会格外大度酒店就能一下子狠狠宰个大的,却不会惹怒耿南仲。恰恰相反,花得越多越能衬托出耿相爷如今在朝中的权势威风当红地位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的客人吗?
而牛逼的客人们呢,一听还有肉吃,屋子里强压抑的要爆了的愤怒空气这才稍降了些温度。
打发了朱掌柜的,耿南仲顾左右众人轻叹一声,缓缓又开口叹道:“不瞒各位,其实别说区区肉食,它就是龙肝凤胆仙露蟠桃呈在老夫眼前,老夫也食之无味,实难下咽呐。”
在众人闻弦音而知雅意的应和与故意配合询问中,耿南仲又是重重一声感叹:“如今,海盗之祸后的艰难,就不必说了。大家都知道国家之难。好在此事已了,重大利只想一抢发大财的海盗也不会再轻易来威胁勒索不富裕的我朝。让老夫寝食难安的是挡在眼下的辽蛮之祸。
《澶渊之盟》啊,咱们大宋是讲信誉守信用的先进文明大国,我辈是守孔孟大道与礼的文明君子,既有盟约在先就当完成,不能是蛮子那样出尔反尔,说了不算,算了的不说。该给人家的就得给。说起来,今年一直没依盟约交付财物给辽国,有不得以的客观原因与苦衷,但归根结底也确实是我们的不对,是我朝失信了。”
众人都明白耿南仲到底想说什么,都知道今天来这吃喝的根本目的,都点头,“是啊,是啊,相爷说的是。我辈”
赵岳这边指定能听得清清楚楚,但仍然没任何反应。
耿南仲留意这边没动静这才继续:“可是,虽然是我朝失信在先,要担主要责任,但辽国也着实强横霸道嚣张了些,欺我朝正陷入困难,凶相毕露,贪婪大开,胃口好大,大得吓死人。”
“那辽使赤狗儿来后,在我京城横行霸道甚至敢公然滥杀无辜,视我朝百姓甚至官吏如草芥不说,视我朝王法威严军队如无物也不说,我朝强压愤怒,保持两国交往必有的礼节按规矩接待他,并积极安排官员好生和他谈判,双方协商寻求解决完成盟约的法子,可这个蛮将却明知我朝没有金银绸缎,根本拿不出这些东西,却硬是先咬死了必须按盟约所定索要那十万两银子,千万匹锦缎否则就挥军南下强抢云云,成心耍横刁难。老夫奉圣命主持此事,一看所派的所有官员无论多高品级多有外交大才也无法完成谈判使命,就放下身躯,不惜破坏谈判官员等级对等的规矩,亲自出面和他一个区区辽将谈。这蛮将却不知好歹,越发放肆,老夫忍辱负重好说歹说才说动他放弃金银绸缎,劝动他改收粮食食盐等辽国缺少而我国不缺的东西,如此能履行盟约,双方都可满意。可是这斯却张口索要粮食一千万石,土豆等五百万石,如此不算,更过分地居然敢说要我朝把包括沧州在内的河北东西两路,到太原以北,及以西的广大陕甘地盘全部割让辽国。”
呯!
耿南仲恨恨一拍桌子,怒声喝道:“这是什么?这是无耻强盗,是欺负我朝无人,可恶可恨之极!老夫岂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