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赵岳也大致猜到了茶杯和水果是怎么回事。
他不屑地瞅着温知州,心说:“莫非你们以为忠良好人就不懂怎么玩阴狠的了?”
他把茶壶拿起,坐椅子上悠然把茶水淋了温知州满头满脸,让这狗官更清醒点,然后随手丢了茶壶,微低头盯着更狼狈羞愤的知州,笑道:“温大人,你玩阴谋想弄死我,有个前提你没弄懂啊,是从根子在基础上就搞错了。”
抬脚踩着揉了揉狗官的脸,
“我,不是忠君爱国心怀大志一心做青天能臣的我大哥。我是个农民呐。我爹是对抗无良无能官府杀辽寇立家业的农夫,我是农夫之子,是我爹影响长大的。我长这么大从来没享受过朝廷早应该给我的官职爵位,从来没领到过朝廷半个铜板花花,我是爹娘辛苦劳作养育的,长稍大就是自己养活自己,看看我这身雪衣,我是白丁啊,朝廷于我无恩,我对朝廷自然也就无义,我只想快活地当个平头百姓,可你们不让,我自然也就是你们这些官僚口中常说的不法刁民。”
“拜托沧州官府那些无良废物,我那出生在内忧外患的极度险恶之地,成长在满世界对我家的满满恶意中。我能在无数阴谋与凶狠暴力侵犯下长这么大,能活到今天,这真是个天大的幸运。“
”我坦白告诉你,我存在这个世界,真真正正是个奇迹。”
“你听不大懂是吧?”
“嘿嘿,我这么跟你说吧。”
“在我成长过程中,我一直很纳闷儿。”
“我家带给大宋朝太多利益,在商业、农业、教育上都有任谁也得仰望的巨大功勋。政治上的贡献我就不提了。单说军事上一点。大宋朝边军能有战马用,从此摆脱了只能一味防守被动挨打的局面,那是我家搞起并推动起来的。大宋朝从税收、国防、科教文化等等太多方面得到我家建立和带动起来的巨大好处。满大宋,嗯,拜托那些汉奸国贼争相卖国相助,包括辽、夏、大理等等异族异国的人,几乎都受到我家的恩惠。不用客气地说,我家对整个东方世界都有大恩。我就纳闷了,异族异国仇视我家也就罢了,为什么大宋朝也同样对我家满怀恶意?”
“大宋天下,哪个人没直接间接从我家受益?嗯?哪个权贵没依靠我家发了大财?”
“我特妈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得了大好处的权贵、大宋上上下下太多的官员,包括你,对我家非但没有感激尊重,反而却尽是阴险狠毒仇视?”
“你们读书人士大夫不是最讲究以德报怨吗?”
“难道以德报怨的后一句是以怨报德?比如你对我下毒手,原来这才是士大夫真正信守的做人准则?”
“为什么从官到现在放眼看到的百姓对我家不领情不念功念恩也就罢了,还如此无视甚至仇视我家以毁灭我家为乐?”
“为什么?”
赵岳看到温知州眼神中情不自禁闪烁过自以为聪明的不屑和嘲笑,他明白这家伙心里在想的什么。
大宋就是这样。
你若才能太高,功劳太大,太出众,那就是该死的人。
官场混日子的才有功。
阴险无良能当高官却无能大作为之官才是大宋真正依赖的忠臣良将栋梁,碌碌无为才是平安长久立身官场之道。
官场无正义。是与非是嘴大者定性的。
当官只遵循利益原则,哪能信守什么良知良心。
跟朝廷风向走,跟着众人私欲来,瞧准皇帝心思,顺势而为,才是荣华富贵的最有力保证,谁跟你讲恩义?
对大家都有大恩又太能干,显得其他人都昏庸无能都是污秽废物的官员,更该死。
太富有本身就是取死之道。
你沧赵家族不死,谁死?
连混大宋的这个最基本规则都不清楚,活该你沧赵家族被天下人都争着踩,活该你家被辽寇海盗杀光抢光倒大霉。
本官不弄你弄谁?
这就是温知州心里的话。
赵岳笑了。
他是穿来的纵观历史者,本质不是受时代局限‘只缘身在此山中’而搞不清大宋到底是什么样社会的土著,岂会不知在这里的生存与游戏规则?
家族在大宋能平安又比较顺利地兴盛豪富十几年,大哥能清正有为又顺利地当这么久的威风凛凛官,磨出了政治智慧意志和治国才能,不动声色地潜移默化影响和强力推动提升了宋人整体的科学观念和文化素质,加强了宋人对世界的整体认知和探索欲,在宋人三观精神层面也悄悄引起一些改变,并且不到三十岁就做到了边关掌军重臣,现在更是举足轻重到以一人身份影响甚至能决定到大宋江山的存亡,这首先是从一开始就抱紧了皇帝的大腿,让皇帝参与分享了沧赵家族豪富带来的巨大好处和便利,实际上是让皇帝做了什么也不用出什么也不用干就能享受利润的干股东,获得了皇帝的认可。
在皇帝愿意让沧赵家族富有兴盛的前提下,大宋天下的官僚、商人、农民、书生方方面面,各行各业的人都能从沧赵家族的繁荣富裕中受益,都直接或间接分享到了好处,利益均沾,不是吃独食,而且搞的又都是超时代的创新生意,没有威胁到旧有势力的利益盘面,没触怒庞大的旧势力集团,反而让其获得了新的利益增长点,让沧赵更多了些宽松环境。
但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
谁有不如自己有。
摇钱树都想抢自己手里握着,都想自己作主直接尽情享受财富滚滚,而不是受制于人靠别人分给自己点财富。
包括皇帝在内都是这种贪婪无度心思。
重要的是,这可是皇帝就是法的家天下封建特权时代。
包括皇帝在内的特权们眼红想抢了哪个富翁,哪怕这位富翁本身也是特权者一员,特权们也能联手肆意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