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头要多谢完了,心思放松,心情愉快,嘴上仍口不应心地说着多谢,小眼睛里却已开始闪烁着轻蔑鄙视嘲弄意味。
但,最后两侍卫经过他时,近他的那位突然马鞭子暴起,如电一记狠抽打在他脸上。
这都头的大脸被斜抽了个血沟,眼睛烂了一只,据说代表福禄运旺盛的高挺鼻梁被切断,脸下侧也有道皮开肉绽。
不止如此,侍卫反手如电又是一鞭子横抽,从都头后仰惨叫张大的大嘴扫过,撕开嘴两端的脸,把吃四方的大嘴开得更大,开到了极致,开到恐怖得大。
事出突然。
都头身边身后的一众捕快和衙役一惊中下意识拔刀横水火棍,想反击报复。
这些人不是衙门刁钻旧吏,就是前不久的地痞无赖,都是在城乡横惯了的,阴毒凶狠成性,不是肯轻易低头吃亏的主。
另一侍卫驻马冷笑,呛啷一声把战刀拔出数寸,虎视眈眈扫视众衙役。
这些烂人若敢撒野找不自在,他不介意就手收拾一下,也自信只他和身边的兄弟两人杀光这二十几个衙役也没多难。
从险恶战场无数次血战的死尸堆闯出来的勇士岂是刁吏地痞能相比的。
这些衙役惯常行凶逞强欺负懦弱百姓有能耐,却无非是仗着官皮护身被欺者多半不敢反抗还手来打人,或街头打架,帮派互欧争利抢地盘练的两下子,够狠够毒,但看到侍卫暴发的扑面煞气,感觉到了无形却如有实质的骇人血腥味,顿时就怕了。
知道自己这两下子若是和梁山好汉耍横较劲纯属找死,只怕只这两个恶虎一样的侍卫就不是自己这伙人能抗得住的,哪敢逞强,刚才拔刀纯是本性反应,来真的硬上可没那个胆子,都纷纷惊退。
挨打的都头已经痛得快晕过去了,被左右和后面的马屁下属扶架着才没倒。下属这一仓皇退劫,没人顾得上他,这厮立即扑通一下子仰天砸在地上,脑袋重重磕地,这下彻底晕过去了,终于不用清醒着硬受那种非人的痛楚。
拔刀的侍卫失望地扫视众衙役,当一声还刀入鞘。
打人的这位冷冷扫了那都头一眼,道出惩罚的理由,“乌烂鸟吏也敢耍心机权谋想利用我家公子爷来压村民就范?”
“世道变了。大宋的江山可不那么稳当了。”
“你们不想早死就悠着点做恶,否则激起民变,死在转眼下一波背叛狂潮,你和你们上官捞再多钱也是为别人攒得肉。”
侍卫说着,打马扬鞭追赶渐渐走远了的队伍去了。
众衙役瞅着两侍卫张扬而去,从紧张中舒口气,不禁面面相觑,一时作声不得,随后忙着救治老大,要回去向上官报告,也顾不得这趟显然难以顺利完成的差事了,匆匆抬着都头离去。
本村村民则由对赵岳的愤恨转为欢喜不尽。
小霸王不管不管,就是不肯顶雷,闹了个归齐,末了却还是动手了。小霸王凶横可怕。手下也是吓人的猛虎恶狼啊!
可惜只能暂时度过眼前这一关。
没能把小霸王这个最好用的大头硬拽下水顶缸,钱粮重费问题没真闹黄了,事没得到根本解决,麻烦还在后头。
秀才老汉瞅着狼狈离去的衙役,脸上并没有露出半点喜色。
没绑成赵二顶上事,失算了,他很担忧官府会找他这个带头反税者麻烦,脸涨得通红却更主要是羞臊的。
他明白了一件事。
在沧赵老二眼里,自己这些“淳朴老实可怜”村民,原来是和那些该杀的刁污衙役一样都不是好东西,都是该惩罚的。
他读孔孟之道,尽管和天下很多读书人一样读虚伪无耻狡诈了,又读书一场没能当上官,心中不平,心术有些不正,但百姓身份总让他自觉是好人应该得到社会同情帮助的人,还有,孔孟教条还是在他心里构筑了道德观念,知道羞耻。
今天发生的事太刺激了他。
他自问:沧赵家这么个文盲二杆子纨绔少年都能明是非善恶,我居然连这么个孩子都不如。我居然也是个败类……
赋税的事是个危险,要仔细考虑对策。以后怎么做人,路应该怎样走,也许更得好好思量思量。
这天下是在巨变。也许富裕强盛百年的大宋真要倒了。
是得好好看清方向。
他心事重重地慢慢跟着四散的人群走向村里。
去远了的赵岳并不关心本地的百姓怎么面对官府盘剥。
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走。自己的利益自己先得挺身维护。
出路在那明摆着。坚持自寻死路,怨不得别人。用不着他赵岳操心。
同样的,官府贪欲难耐,硬要在人心动荡的时候伸黑手苛民,猖獗作死,那也是官僚们自找速死,用不着他动手。
为防止经不起折腾的大宋转眼轰然倒塌,帝国不能再大规模强抢。
移民却还得继续。
能多拯救和改变一点是一点。那毕竟是本族人命。需要大宋这种作死的内部矛盾自发推动。
当地官府并没有因为那都头被打伤就调人甚至调兵来捉拿问罪。
似乎,在那村发生的一切都不曾真存在过。
赵岳心里清楚:不是官僚们不想出手狠狠惩罚,而是都从侯府事件吸取教训学乖了,没官员在这时候和侯府发生直接冲突,刚硬自找麻烦甚至是灾难。没傻子官。怕是都在等着泰山擂台弄死自己,巧妙重挫沧赵之威和脸面,如此轻松笑个痛快。
继续不紧不慢招摇北上。
尽管又看到官的民的许多丑恶不平现象,但赵岳一行不管闲事,仍然一路平安顺利,眼看要进入泰安辖区了仍如此。
这天经过一个山村。
这里位于南北要道,低矮山丘起伏环绕,山林不少,放眼青翠碧绿,空气清闲惬意,看田地房舍也曾兴盛热闹过,山田不好,等着秋收的庄稼长得不好却也一片片诱人,但,田间却少见农夫出没,只有平地良田才见到些人在劳作。
离村较远处有座客栈,
显然是沧北边关经贸活跃时兴起的那种为大型商队提供便利的马车店,占地要大,就建在村外这种荒野空旷处。
本来天色还早,天黑前还能赶一段路,但赵岳眼看要过去了,却突然道:“连日劳乏,今早早歇息一下,就在这住一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