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希音居高临下,可见义庄门外,站着一大群人。
各个默然肃立。
看上去倒不像是先前酒肆之中那般的散兵游勇。
低头掀开了一块瓦片。
他位置角度找的不错,此时倾盆大雨,这个位置少了一片瓦,虽然也有雨水侵入,却不会落到屋内之人的身上。
顺着瓦片空隙往里面看。
就见到一个穿着宽松书生袍,头上带着斗笠的白衣男子,正高坐首位。
下面躬身站着的,正是那个义庄的看门人。
此时这人回头去看义庄门口的方向,眉头紧锁:
“大人,江湖盟的苏陌,发出了三十二处所在。
“引得西州江湖闻风而动。
“近几日来,偶尔也会有人来到咱们义庄借宿。
“您看……”
头戴斗笠这位身形未曾变化,有轻笑之声从斗笠之下传出:
“先生设谋,这位苏盟主,已经是瓮中之鳖。
“可笑,他犹不自知。
“如今所施展的手段,更是小道而已。
“不值一提。
“东荒第一高手,南海至尊……只怕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让人进来吧。
“切记,子时三刻人就到了,提前备好安神茶。”
“是。”
看门人恭恭敬敬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开门。
那头戴斗笠之人,这会也不再主位上坐着。
而是下来随意的寻了一处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宁希音的错觉,他总感觉,这人坐下之前,似乎抬头朝着自己的方向瞥了一眼。
只是,这人头戴斗笠,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也不知道他双目看向何方。
不过等了一会,不见他有其他动作。
宁希音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不免眉头蹙起。
从这两个人的话来看,他们竟然是想要对付苏陌?
先生设谋,苏盟主已经是瓮中之鳖?
那这两个人,只怕是惊龙会的人!
倘若如此,那可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另外,此人说,子时三刻,会有人来……
如今距离子时已经不远,来的又会是谁?
心中念头滚动之时,那看门人已经拿着一把破烂的油纸伞,从门外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的正是方才门外的那群人。
这帮人穿着打扮各有分别,似乎不是一路。
但却对为首之人马首是瞻。
而为首的这位,却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汉子。
他面目线条柔和,嘴角时常勾起,略带笑意。
目光在这义庄之中扫了一眼之后,就落到了那头戴斗笠之人的身上,洒然一笑,抱拳说道:
“见过这位兄台,咱们深夜赶路,忽然遭遇了这么大的雨,也是始料未及。
“冒昧打扰,还请莫要见怪。”
那头戴斗笠的人似乎受宠若惊,慌忙站起:
“哪里哪里,小生也是于此赶路,忽然暴雨临头。
“这才慌不择路……哎,早知道这是一家义庄的话,我倒是不敢过来了。
“诸位仁兄到来,反而是给小生壮胆。
“哦,小生失礼,没敢请教?”
“在下陆明,身边都是一些自五湖四海而来的弟兄,偶然相遇,便一同行事。”
陆明说话之间,也被那看门人引领坐下。
只是坐下的那会,却是下意识的眼角往上一挑。
不等看到宁希音呢,就已经将目光给收了回来。
宁希音心头又是咯噔一声。
这不对啊!
先前这斗笠人,似乎朝着自己看了一眼。
如今这不知道来路的陆明,也想要朝着自己这边看。
难道这两个人,都知道自己如今就在这屋顶之上?
可是……这没有理由啊。
他是刀君宁希音。
一身武功放眼江湖,那都是数得着的。
毕竟三奇五老的名头,可不是花钱就能买来的。
那是自己凭借一手高明的刀法,打出来的赫赫威名。
如今自己收敛气息,静静窥探,岂能被人如此轻易察觉?
而且,是接连被人察觉?
倘若如此,这两个人的武功,难道都在自己之上?
酒肆之中,李未然这些人,若是不靠诡计。
绝难得手。
纵然是在这义庄之外,他觉得那位‘大当家的’要不是趁着自己重伤,再加上自己对他没有防备。
也绝不可能被他轻易点了穴道。
如今这两个人更不应该这般轻易发现自己的踪迹。
除非这屋顶之上,另有机关?
斗笠人倒是跟这看门人熟悉,对这义庄多半是知根知底。
保不齐就有什么本事,可以发现问题。
但是这陆明又凭什么啊?
宁希音心头一个劲的打鼓,怎么想都不敢相信,这两个人的武功,会在他之上。
耳边则又传来了这两个人的对话。
看门人则去了后厨给他们准备茶水。
根据这斗笠人的自称,说自己叫任飘零。
此去别无目的,只是游历江湖而已。
恰好走到了这琉静山附近。
而打探陆明的目的,倒也轻松,这人直接说道:
“江湖盟苏陌苏陌盟主,发布惊龙会疑似所在,当中琉静山正在其列。
“咱们弟兄相约一处,此行正是打算去探探这琉静山的。
“倘若当真有惊龙会的妖人,需得看咱们的本事。”
“奥。”
任飘零连连的点头:
“竟是如此……我说这几日之间,越是往这琉静山走,遇到的江湖同道就越多。
“原来竟然是这么回事。
“只是,我怎么还听说,这位苏盟主,如今正带领大批人马,攻打敬龙堂?”
“正是。”
陆明微微一笑:
“苏盟主纠集一群江湖上,志同道合的好手,共同对付敬龙堂。
“不过料想此战不会拖延太久。
“咱们虽然未曾加入江湖盟,却也甘做先锋,打算先为苏盟主,探一探这三十二处所在,看看哪里才是惊龙会的老巢。”
“陆兄不愧是江湖侠义道。”
任飘零听的肃然起敬。
倒是陆仁凝望他的斗笠半晌,忽然一笑:
“说来,任兄为何头戴斗笠?”
“先前是为了避雨,如今……却是羞于见人。”
任飘零干笑了一声:
“陆兄莫要追问了,小生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陆仁眉头一挑,正要再说。
忽然就听到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一回头,却是那看门人自内堂转出。
举步就来到了人前。
他手里端着一个大茶壶,另外一只手上则是一个托盘,上面扣着的全都是茶碗。
将这托盘放下,给诸位接连发碗。
一边发,一边倒。
口中则说道:
“山野僻静之处,无甚好招待的。
“诸位喝一碗热茶,驱驱这雨天的寒气。”
陆明微微点头,看着碗里的茶,忽的一笑:
“任兄先请。”
言说至此,袖子一抖,就听得刷的一声响。
这茶碗滴熘熘打着旋的就飞向了这任飘零。
茶碗没到,劲风先至,吹的任飘零斗笠之上的白纱不住翻腾。
任飘零似乎没想到陆明竟然会如此突兀的出手。
慌忙之间,顾不上这白沙,连忙双手去接。
一碰到这茶碗,根本拿捏不住。
任飘零顿时惨叫出声。
茶碗之中的茶水,刚刚烧开,正是滚烫之时,一双手顿时给烫得通红。
他接连跳脚,想要将手凑到跟前吹吹,却又被那白纱阻隔。
无可奈何,只能伸手将斗笠摘下,这才接连吹气。
同时对那陆明怒目而视:
“你……”
陆明此时也看到了这任飘零的模样。
却是一张颇为渗人的面孔。
大面积的烧伤,让他整张脸都显得可谓可怖,鼻孔漏在外面,一只眼睛也没有眼皮。
陆明也未曾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画面。
连忙抱拳:
“哎呀,是在下的不是,还请任兄原谅。”
“哼。”
任飘零余怒不消,只是转过头去,接着吹气,感觉这手怎么吹都疼。
实在是不行了,就来到门前,将手送到雨水之中。
被这雨水拍打,冰凉入心,这才感觉好受了许多。
陆明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瞅了一眼左右两人,又看了看杯中茶水,轻轻摇头,下一刻,他忽然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