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家伙都不占县衙的正式编制,完全靠着郭捕头的照应才能在乡里横行,无论郭捕头说什么,他们都不敢顶撞。但程小九是县令大人钦点的兵曹,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所以他们也不敢将程小九得罪狠了,以免将来受到池鱼之殃。
看到郭、程两位“大人”终于勉强走到来一块儿,众帮闲们也松了口气。抖擞起精神,将七百多临时招募起来的乡勇全部领入营房,安排好床铺、馆舍,然后又每人发了一片粗麻布权当行李,一双草鞋包脚。
这样的条件虽然简陋,比起很多乡勇们原来过的日子,却已经像是在天堂般了。很多人将刚刚发到手的麻布小心翼翼地叠起来,准备日后带回家里给孩子们添置衣裳。也有人摸着额头蹲在铺满金黄色稻草的大通铺旁,唯恐自己是在做梦。如此一来,整个营内的秩序倒也算得上井然,至少比程小九预计之中要好得多。没见到一个闹事的刺儿头,甚至本来该由衙门给安排的饭菜比预定时间晚到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有人发出半点儿抱怨。
仔细在营房内巡视了两遍,程小九渐渐放下心来。到了这个时刻,他的脑袋也晕乎乎的,整个人觉得像飘在云雾中般,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因此晚饭也没吃多少,随便扒拉了几口,便跟郭捕头留下来给自己帮忙的小弓手告了个假,拉着王二毛回驴屎胡同向娘亲报喜。
王二毛才吃了一碗免费的白米饭,肚子仅仅被填了底儿。被程小九强拽着,一步一回头地硬扯了出军营,气得嘴里不停地嘟囔,“我说兵曹大人,你自己回家不就行了么?稍带着告诉我娘一声我已经入伍吃粮,也省得我来回跑路。好不容易吃上顿饱饭……!”
“你吃吧你,早晚一天把自己撑死!“程小九气得用膝盖顶了王二毛屁股一下,低声呵斥。衙门里突然招募这么多兵勇,显然不仅仅是为了防备什么小蟊贼。也就是王二毛这种没心肝的,只看到了眼前那碗米饭,却没想到日后所面临的风险。
“兵曹大人欺负人了!”看看四下没人注意自己,王二毛哑着嗓子叫道。
“去你的,再叫我兵曹大人,我就当众揭露你根本不识字!”程小九的思路被打断,气得又踹了王二毛一脚,笑着骂道。
王二毛嘿嘿奸笑,“本来还认识三个的,被你这一脚,踢没了两个。左近一个王字我不会认错,不管他正着写还是倒着写!”
被他这么一搅合,程小九暂时没心思担忧自己的未来了。两少年说说笑笑,结伴离开了军营。绕个夫子庙、成贤街、青玉大街、琉璃胡同,正准备向城南拐。身后突然跑过了一匹快马,马背上的过客先是不经意地回头,然后满脸喜悦,一边甩镫离鞍一边笑着招呼道,“那不是我七妹家的小二子么?怎么这么晚了才回家。有阵子没到你家里去了,你们娘几个过得还好吧!”
王二毛被问得两眼发直,直到屁股上被程小九狠狠扭了一把,才猛然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回答道,“蒋,蒋,蒋大舅舅,我,我娘和我们都还行。您这,这是到哪里忙去,怎么这晚了还急匆匆的!”
“没事,没事。我是照例巡街,免得有贼人胡闹。几个徒弟就在前边等着!”眼神突然变得好起来的蒋姓弓手笑着摸摸便宜外甥王二毛的头,然后冲着程小九抱拳施礼,“这位可是刚刚赴任的程兵曹,在下蒋烨,是本县郭捕头的开山弟子。下午听弟兄们说馆陶出了个少年英雄,正懊恼无缘一见。没想到刚刚懊恼完了,立刻遇到了您!”
他是王二毛的表舅,程小九自然不敢托大。侧开身子,然后还了个全揖,客气地说道:“晚辈只是突然走运,被林大人亲自考校了一番。其实本事没弟兄们传说得那么强。您要是忙,尽管接着去忙。二毛我们两个没事闲逛,就不耽误您的执行公务了。”
“看这话说到哪去了。什么公务,小事而已。您现在既然做了兵曹,今后这些事情也少不得让您知晓,所以不如小的陪您走走,也好让地方乡老们认认您的面孔!”弓手蒋烨又靠近几步,笑着和程、王两个走做了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