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的每一时一刻都是漫长的,而城破却是在一瞬之间。
在知州大人周岩下令撤退后,只一炊烟的功夫,城门被木槌车撞破大开,南越士兵冲过城门前的那一横道火海,如入海之江,从城门一张口,眼花缭乱的“扇”字样地猛涌了进来。
原抵着城门的一队漉州士兵,只一瞬间被冲进门的南越军倾轧覆倒,死伤一地,将城门夹道铺染成鲜红艳色。
一队南越士兵杀上了城楼,其余大队如过江之鲫,深淌进漉州这座灰暗的边城。
漉州军仅有五千众,激战半日后,在周岩命令下,又分去两百护送百姓出城,现下漉州城头所剩的散兵,是真正地以卵击石,除了投敌,唯余死路。
南越士兵冲上城楼时,一直焦急不住的周岩忽心定下来。
他是大赵的文臣,南境脱赵之后,第一次亲上战场,从倒在他身边的亡兵手中提过刀来,才知道武将虽位低,却不容慢待之由。
那份舍身求仁的心志,能让尸位素餐的人身上的鲜血重新沸腾,用身筑成的肉墙也能像城墙一般,成为百姓们身前的最后一道防护。
若要褒扬他有多爱民如子,如未亲战,他或还是饱食终日的知州大人,而时至今,就将粉骨碎身,他周岩似乎也能无甚后悔。
周围所剩漉州士兵眼看被清杀干净,城门楼前,南越士兵一层层围拢过来,周岩仍在提刀挥霍,靠近来的南越士兵被划砍伤的不少数。
他身上穿着寻常甲胄,内里是看不清料子的黑衣,只有将领所带的兜鍪仍扣在头上,有血无血、有伤无伤,也都不大看得清。
南越众兵认出这是漉州主将,然而此城已破,也无须屠杀主将来夺取城池,怎么处置还需由他们的将领来定,于是一队人齐上,将周岩活拿下来。
冲进城里的南越军从城口大道,一路荡过正街,已不见人或兵的行迹。
再三三两两一队地扫进小巷,看到门户,便不请自入地搜查,声势样子十足的,本是搜寻残兵余将,也不妨碍他们顺带走百姓余留的粮食和物资。
一小队人冲得最前面,从正街往北去,路面上还能看见人们逃离的行迹。
到了路口,正以为城中人已走尽时,忽看见一户人的家中,还有炊烟余寥。
几个南越兵正要转去察看时,城门方向渐没的杀伐声,忽又如猛火般升蹿起来,迫使几人放下这头,回防城楼而去。
这时的城门,像一只被撬了壳子的蟹,大敞着曝露它内里的薄弱,冲入其中的南越军沉浸在破城的激奋中,来不及后顾护住到嘴的肥食。
俚州军至时,城门口只有一队在城头上清扫漉州余兵而留下驻守的南越士兵,在这些南越士兵刚清净下来的眼里,忽又如翻江倒海,一席铺天骇浪转瞬卷至。
他们奔袭而来,头军是最精锐的骑兵,在主将带领下,没有一丝犹豫停顿,打马鞭挥长刀,从城门下长驱直入,片瞬吞没掉刚落定漉州城内的南越军,再次改旗易帜。
俚州军重夺漉州,只用了两万先锋骑兵,后居遥带大部队行至时,黎葳已重整队伍,安排好巡防值守,他带着一小队人出城来迎。
大军乌压压进了城,黎葳走出队伍,身后士兵还携着两个人,一个是周岩,另一个是南越将领。
黎葳带人冲上城楼时,好巧不巧,这位所谓的南越将领正对周岩施以狠鞭,眼里像是拿周岩的血来解渴,每一鞭都让他酣畅淋漓。